这支队伍清一色身着灰白袍,好像墙灰和石砖间隔的颜色,一行五人,正是之前苏贤特意避开了的韩家狩猎小队。
当前,苏贤不禁心旌摇曳,眸子微垂,身躯犹若一方空庭,幽深僻静,却贫瘠到不藏一物。
一方危如累卵,一方强盛饱满,这种情况下的相遇无疑是最尴尬的。
“小心点,刚刚那古怪的音波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苏贤的神念中,数只妖兽将一行人团团围住,他们谨慎地弯身前行着,其中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还不忘叮嘱身后那个矮胖的少年。
这个少年身高仅有一米六,个头矮不说,身躯还极为肥胖,脸色苍白如纸,一身肥肉却还透着营养不良的状态,此刻韩羊屏住呼吸,感觉双腿的肌肉好酸累,口中气喘吁吁,胆怯道:“可是,韩叔,你们不是说这里是吞云火兽的地盘吗?怎么,怎么会有音波?”
“很可能是有人提前到了。所以我们更要小心。”
“噢。”韩羊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继续赶路。
一路上,对于韩羊的诸多疑惑,韩待兴都不厌其烦地解释,可他心中其中也无奈之至,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么个废柴到了极致的少爷呢。
韩羊,韩家大少,可惜年近二十岁也才妖灵三阶,放在散修群体中这般修为可能算是出众,但在韩府里而言,四年来用无数天材地宝给韩羊奠定基础,可他块不可雕的朽木,百无一用,费尽千辛万苦才突破到现在这个境界。
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都超过自己了,韩羊还是老样子原地踏步,还把自己吃得胖如猪牛,整天被家人里奚落笑话。
其实,韩羊今朝的模样跟他悲惨的童年大有关系。
童年时期,韩羊的母亲因疾病撒手人寰,韩羊尚值幼年,母亲的离世给他的全身心都带来了不可逆的创伤,整日悲恸欲绝,以泪洗面,却得不到一丝安慰。
因为,韩羊的父亲,也就是现今韩府家主韩百废,在正房夫人香消玉殒之后不久,便纳了一门妾室,这位妾室趁正房之位空缺之际,撒娇撒痴,费尽心机,在嫁入韩家后不久便转正,成为了现在的韩府家主夫人谢玉璞。
谢玉璞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谢家之人,原本只是一个丫鬟,结果时来运转,虽不说是上演了一场宫廷大戏,却也显出其蛇蝎心肠,步步为营,才让韩百废力压众怒,给到了她一个真正的名分。
后来,谢玉璞怀上身孕,诞下一儿一女,彻底稳固了在韩家的地位。
接下来,可想而知,韩羊的日子很不好过,受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排挤不说,在谢玉璞的阴暗手段下,韩羊本该得的大部分修炼资源也向其弟弟妹妹倾斜,再加之他自幼丧母,心卑怯懦,沦落到这番境地也不足为奇了。
韩羊的人生法则很简单,活在这座幽冷的家族中,冷暖自知,争或不争,这压根儿不是一个问题,反正都不是他的。
自那以后此,韩羊疏离了所有家族之人,自甘堕落,以食解闷,练就了一颗一触即碎的内心,在修炼荒废的情况下,体重一日日飙射,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韩待兴是韩府家主韩百废的亲弟弟,虽是一个粗犷的汉子,但心细可穿针,素来与现任家主夫人谢玉璞不对路,被谢玉璞视为肉中刺、眼中钉,奈何有韩百废这个家主在制衡,两人明面上也起不了什么冲突。
韩待兴活到这个年头,在家族洪流中已无欲无求,有些话就放在心中,有些怨也就诉诸浮云,反正也拗不过自己那被家族锁链牢牢捆绑的亲哥哥,顽固迂腐,索性一切尽在无言。
也可以说,在韩府中,最照顾韩羊的不是他那亲生父亲,而是韩待兴。
这一次,韩待兴带领着韩羊参加了十方狩猎,其实他们心知肚明,他们这只狩猎小队纯粹是来打酱油的,核心实力不足,少主更是个窝囊的草包,韩待兴也就是抱着一个让韩羊锻炼心态的目的才前来的。
“若真比正面交锋,就连三流势力的那些狩猎小队都比我们强,若不是十方狩猎的规则一向有漏洞可钻,我们是决然不会有一丝一毫胜算的。这吞云火兽的信息是我费了好大工夫从万兽门要来的,吞云火兽身躯庞大,关键是一身壮肉结实紧致,质量乃是上等,若能拿下这些吞云火兽,或许我们也有希望一搏十方狩猎的成绩首位。”
韩待兴在陈述一个事实,身后另外三位韩府之人对他不禁肃然起敬,原本还低落沉闷的情绪一下被扇动,眼中燃起了希冀之色。
可是,韩羊听着这话却心惊胆战,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韩叔,我们怎么争得过二弟三妹他们啊?他们队伍里都是家族好手,全是二娘安排的精锐,各个都修到了妖灵九阶,万一遇到,我想他们还可能要抢我们的收获成果呢。”
哗!
韩羊这一句话彻底宣告了韩待兴的鼓励策略破产,一盆冷水淋下,另外三人刚觉得生活有了点缤纷色彩,紧接着就是一记当头棒喝,打得他们认清了现实。
韩待兴脸色晦暗,内心差点崩溃,本还想着带韩羊偷一波鸡,现在他这个念头也打消了。
谢玉璞的心思昭然若揭,韩待兴也在时刻提防着,所以不敢贸然深入十方山脉,而是选择了一条偏远的道路,就是为了避开韩家另外三支队伍的暗算。
家族内斗已到了这种地步,也是一种莫名的悲哀。
韩待兴嘴角泛起了苦涩,大掌怒其不争地拍了一下韩羊的脑袋,训斥道:“就你话多。胆小如鼠的,什么时候能像个爷们儿?”
闻言,韩羊悻悻低下了脑袋,羞愧郁懑,心底却升不起一丁点儿的胆气反驳。
逆来顺受,笑迎生活的弓、虽、女、干,这是韩羊的生存方法。
渐渐地,小队一行人接近了窟穴内部的那个庞大空间,随之也愈发警惕,但竟然听不到一丝铮鸣,仿若不起波澜的河津,本以为应该留有轻舟掠过的水痕,现在才惊疑猜测,不由更加提心吊胆。
没了声响,说明打斗已经结束了。
那里面是哪支狩猎小队呢?
最后,踌躇再三,一行人紧咬着牙关就佯装霸气地闯了进来,却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惊掉了下巴,胸腔中似憋了一口郁气,气氛也陡然间如开弓之弦,紧绷僵凝。
火红炽热的空间内,二十八只肥满硕大的吞云火兽尸体纵横零落,这已足够构成强烈的视觉冲击,但是最触目惊心的,还是洞窟一角,那道弯着脑袋靠在破损的黑铁石壁上的少年身影。
这道身影气势残弱,好像微烛,只要众人再吹上一口就会彻底覆灭。
少年一身粗布麻衣,衣袍褴褛,掣襟露肘,被流火烧穿了一个个破洞,缺口周围焦黑一片。
可是,满地尸体为他作陪衬,一具幽蓝色月铜傀站立于侧,背后的石壁呈半凹陷状,这种画面的档次一下就被拔高了不少,一幅灵动活现的画面自动被韩待兴和韩羊等人脑补完成,这将是一个轻狂少年单枪匹马倾覆火兽巢穴的传奇故事。
虽然,此人如今的状态很是落魄,取其性命犹若探囊取物,韩待兴估摸着只要他们来个落井下石就能做成那个获利的渔翁。
都说了,这种境况下的相遇是分外尴尬的。
先前韩家小队在通道里的谈话被苏贤尽收神念之中,此刻,他悠悠抬头,眼眸如潭,不见悲喜,信手一甩就甩出了一百个瓷瓶,冷淡道:“精血留下,尸体和妖晶你们可以拿走。”
呃?
望见摆在面前的百数瓷瓶,韩待兴一行人纷纷一愣,当属韩待兴心思最为活络,大手一挥就让数只妖兽上前围住了苏贤,让其插翅难逃。
旋即,韩待兴高视阔步,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蛮横道:“年轻人,就你现在这个情况,似乎没有和我们谈判的资格?”
“韩叔,他是和那个三阶阵师一队的人,我们还是别招惹比较好吧?”韩待兴本还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威逼之声刚要再度出口,硬是被韩羊一道弱弱的话音打断,像要出口的一团气,让其十分难受地吞回了肚子。
这种感觉,很恶心,很痛苦。
韩待兴回头瞪了一眼,忍不住吼道:“要你说,你当我傻啊!我当然知道他和那个人是一组的。”
好事被破坏,韩待兴不禁震怒。
韩羊逡巡畏缩,眼神躲闪,暗自缩了缩脑袋,身形一软,朝后退了一步,好像是被凶怕似的。
“精血对你们无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人还是要适可而止。”
苏贤幽幽叹了口气,体内太乙之气还在疯狂钻入每一处受创之地抢修着,可惜这只是太乙造化种,能让境界突破速度飞驰,却不具有太乙不死种那可怕逆天的修复能力。
想要让身体缓过来,苏贤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说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你会不会在伤愈之后前来报复,索性把你杀了,根除后患。这才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韩待兴拍了拍掌,眼神凶厉,嗓音洪亮,隐约露出了豺狼之性。
在无法动用妖兽的荒狩城里被压抑许久,韩待兴真的想见血了。
这时,苏贤的眸子也逐渐泛起了冷意,实在不行的话,除却炎煌术和噬魂外,他就要动用血鲲鹏了。
可是,血鲲鹏一现世,那就没有放这些人离去的理由了。
血鲲鹏的存在太恐怖了,已成了苏贤身上除青羽和纪浮世外最大的秘密,这可是一只顺利成长下去可超越帝妖的传说之大妖啊!
况且,这方说来广阔的空间对血鲲鹏来说还是有点狭小和逼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