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云开雾散,一声鸡鸣,算是宣告黑夜的结束。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檀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只感到一阵剧烈的晃动,身体有些不稳,他察觉不对劲,瞬间清醒过来,四下一看,发觉自己正在一辆马车上。
“喂!我这是在哪?”檀根惊恐的问道,酒劲未消,头还昏昏沉沉。
“大人,快坐好!属下一定拼死将您送到云州!”马车外,驾车人气喘吁吁的说到。言里言外,全是效死之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大人为什么要去云州!快送我回郡府!”檀根不明情况,大喊大叫道。像发了疯的野狗一般。
“大人!回不去啦!汉人已经攻下了武威郡,要不是蒙戈大人在危急时刻冒死将您送了出来,托付属下,恐怕您早就成了汉人的俘虏了!”驾车人一听檀根竟然不识好歹冲着自己发火一时也是心中难平,自己冒着被汉人追杀的危险,护送你一路北逃,你却在这里冲我大喊大叫,娘的!
听到车夫的话,檀根是五雷轰顶,两眼一黑,一屁股墩在了车厢里,他心里的整个世界,瞬间崩塌,他的春秋大梦,也随着这个消息,碎了一地,他曾经梦想功成名就,指点江山,在中原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如今,他怎么都无法相信,自己计划的美好的未来,却在一个雨夜,在漫天大雨中,成了泡影,成了幻梦。
“啊啊啊啊啊,燕北风!燕北风!我檀根此生与你,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撕心裂肺的呐喊,很快消散在原野之上,马车飞驰,雨后新晴,还有些泥泞的小路上,留下了檀根的一地碎梦。
他痴痴呆呆的掀开了车窗,伸长脖子,死死瞪着南方,悔恨,不舍,愤怒,充斥着他的全身。
……
武威郡城。
郡府。
军士林立,将郡府围的水泄不通。
燕北风脸色阴沉,缓缓走了进去。洛风跟着也走了进去。
李弼,清风,李药师,霍家为,王元忆,冷无双,王副将等人在院中已经提前等着了。
蒙戈睡眼惺忪,打着哈欠,靠在厢房的门框上,斜抽着身子,看着院内的众人。
红日当头,昨夜风吹来一地落红,爬满了小院的青砖黛瓦,消弭了昨夜的血色杀戮。
雨水,已经洗刷了整个武威郡,大街小巷,宛如一新,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燕北风走到众人面前,叹口气,想了想措辞。
“既然人已经跑了,也罢,就权当又放他一马,拿下武威郡,就算是大功告成,各位奋战多日,也辛苦了!”燕北风话虽如此,心里还是十分不快,他也许是个完美主义者,本该在计划内的事情,却超出了掌控,这让他有些扫兴,话又说回来,自己是安排的如此稳妥,怎么就让檀根跑了呢?颇多蹊跷,颇多蹊跷啊!
“都怪我,没亲自看住檀根!我愿领军法!”李弼得知檀根不见踪影,带人把全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最后听人说曾看见一辆马车深夜趁乱从北门驶了出去,这才知檀根已经连夜跑了,李弼十分愤怒,亲自跑去了王记药铺,揪着王川的衣领拽到后院,厉声责问。王川也是无奈,自己明明亲自带人在大雨中守着郡府,还让人四处巡查,防止檀根翻墙逃跑,一直等到联军来控制了郡府,自己才带人离去,按道理来说不会出问题啊,可是他一大早就听人来报,檀根跑了,他就知道会有人来拿他是问,也早就做好了领罪的准备,果不其然,李弼来了……王川见是上回来买药的那位将军,不禁心中一惊,他就是长安的人?
后来,王川一通解释,李弼这才冷静下来,想了想也不能全怪人家,便向王川道了歉,耷拉着脑袋回了郡府,等着军法处置。
本以为燕北风黑着脸进来,是要大发雷霆,没想到人家风轻云淡的几句,这事算是过去了,李弼也是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却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燕北风见李弼一个七尺大汉,脸憋的通红,像猴屁股一样,不禁一笑。
“行了,李大统领,你和异龙营已经是立了大功了,不过是跑了敌酋,下回抓住便是,且让他再逍遥些日子,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下回,这百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事,我还交给你!”燕北风语气温和,毫无责怪之意,倒是安慰着李弼,这让李弼一时感动的不知所言,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冒着火光,算是立了个目标,下回一定亲手捉住檀根,来一雪前耻!
“好了,诸位,接下来,我军在武威郡中进行休整,严令各部,务必秋毫不犯,霍将军!”燕北风语气一转,威严道。
“在!”霍家为豪气干云,大声应到。
“着你率部,负责城防!”
“末将,领命!”
“李将军!”
“老将在!”
“着你率铁骑,负责侦敌!若是能有肃州的详细情况,再好不过!”
“老夫明白!”
“王元忆!”
“末将在!”
“你率部负责协助百姓,恢复生产,修理城池!还有,严令你的部下,敢犯军法者,就地处斩!”
“末将遵命!”
一番布置,各将领命而去,院中只剩燕北风,洛风,清风,李弼,还有蒙戈。
这时,洛风走到了蒙戈面前。
“大汗,昨夜睡得可好?”洛风笑眯眯的问道。
“啊,睡得很香。”蒙戈叉着腰,答到。
“这次多亏了大汗能鼎力相助,这几日,就请大汗在城中休息几日,待我军休整完毕,与大汗一同北上。”洛风说着,瞧了瞧蒙戈,浑身的酒气还没完全消散,黑貂裘衣领上残留着油渍,马靴上,还有几点泥水。
“好好好,酒肉管够就行,哈哈哈。”蒙戈大笑道。
洛风脸上却没了笑容,点点头,转身朝着燕北风走去。
燕北风正向清风,李弼交待着军务,见洛风走来,便差二人赶紧回到军中。
“怎么了?府帅?”燕北风见洛风面无表情,便知他有要事。
洛风看了一眼燕北风,然后转身朝着门外走去。燕北风领会,紧随其后。
……
两人走出了很远。
“檀根一事,恐怕少不了蒙戈。”洛风心中隐隐有点不安,他开始不太放心蒙戈了。
燕北风一愣,惊奇看着洛风,随后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洛风无奈道。
“我还以为府帅有什么要紧事呢,就这事啊……”燕北风忍住笑,说道。
“怎么?这不算要紧?那蒙戈实在让人不能放心。”洛风白了一眼燕北风,亏你笑得出来,感情就我在这瞎操心,早知道不和你说了,反正这些破事都全权交给你了。
“没有没有,府帅过于紧张了,我听说檀根跑了之后,便知道十有八九是蒙戈使了手段,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这郡府,蒙戈也曾住过几日吧,他也算是熟悉,况且,就凭李弼安排的那些人手,还不是蒙戈这老狐狸的对手,想要骗过他们的眼睛,那还不容易。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至于在鲜戎人面前做的太绝,也能理解。”燕北风两手一背,给洛风悠悠说到。
“这么说来……”洛风听燕北风这么一说,瞬间若有所思,低吟道。
“没错,对我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好事呢?哈哈哈,他蒙戈给我们攻打云州,了一个绝妙的条件,不是吗?”燕北风眉头一动,显然,他心中又有了算盘。
“可是他还会配合吗?进了肃州以后,他们就可以自己行动,回到蒙胡,不必再刻意途径云州。”洛风提出了质疑,他大概想到了燕北风的计划。
“那便让他们自己回去就是,不过我能让蒙戈自己跑到云州去。”燕北风神秘兮兮的说到。
“哦?”洛风轻笑,看着燕北风。
“如果我们给他只能走到云州的粮草……”燕北风眼中寒光毕露,轻轻说道。
“哈哈哈,又想到一起去了!”洛风忽然朗声笑道,拍手称妙。
燕北风也笑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再一次准备拿蒙戈唱大戏。
街上,渐渐有了路人,在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行走着,不时看看四周,害怕蹦出一两个当兵的。
燕北风和洛风两人在城中闲转着,看见如此景象,纷纷感叹,百姓是受了多少惊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门行走如入财狼之地。
两人走过街角,渐至偏僻,忽见一药铺,名曰王记药铺。洛风眼尖,看见药铺里,竟是李弼正和掌柜说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便往药铺走了进去。
“哟,二位,抓药?”掌柜面对着门口,所以看见了二人,急忙招呼。
背对着门口的李弼回头,这才发现是燕北风和洛风,眼珠两转,有些惊慌。
“洛府帅,燕司马,你们怎么来了?”李弼忙问道。
“这话,该是我们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生了什么病?莫不是昨夜寒气入体,受了凉?”燕北风问道。
“哦……哦哦……没有没有,我这是给营里的弟兄们抓点药,预防疫病。”李弼脑中飞转,想了这么个理由。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爱兵如子啊,不愧是异龙营的统领,这常府帅也是有识人之明的嘛。”洛风不禁赞叹到,心中不禁对这个长安府的将领刮目相看。
“也是,疫病不可小觑,你做的很好,这样,你也别光给你们异龙营弄,给别的部队也操操心。”燕北风想了想,军中疫病不能马虎,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还是预防一下比较好,索性,这事就交给李弼去办。
“属下领命!一定办好!”李弼当即答到。
燕北风点点头这才看向那药铺老板,也就是王川。
“掌柜的是本地人?”燕北风问道。
“正是!”王川被这样的开场弄得有些突然,便简单答到,不知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燕司马到底要说什么。
“看老板样子总觉得有些亲切,不知道怎么回事,哈哈哈。”燕北风察觉自己问得有些突兀,不禁自己笑了起来。
众人听罢,大为惊诧,尤其是李弼。
“这……燕司马说笑了。”王川不知道如何接燕北风这话,只得如此说道,有些摸不透眼前这位年轻人。
“没有没有,方才定睛一看,竟觉此处有些像曾经我到过的一个地方……勾起了些许回忆,掌柜见笑了!”燕北风忽然深情道,环视这药铺一周,确实像极了曾经长安城那个药铺,见格局都几乎一模一样。
“不敢不敢,怎会见笑!”王川这才稍稍放下心。
“好了,军中药材就劳烦掌柜了,我等就不叨扰了。”燕北风收起心思,笑着向王川嘱托道。
“小人一定尽力而为!”王川躬身行礼道。
“对了,还未请教尊姓大名?”燕北风临走,回头问道。
“小人王川!”
“告辞!”
燕北风点点头,目光闪烁,悠悠离去。
洛风嗅到了一丝忧伤的味道,看着燕北风离去,他没有追上去,而是自己回了郡府。
李弼见两人都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
“英雄少年啊……”王川望着门外,一番感叹。
“是啊,你看,连洛府帅都那样待他,二人并肩而行,外人决看不出谁主谁臣……”李弼感叹道,自己与人家比起来,还差的远啊,作为臣子,能与主君亲如兄弟,问世间,还有几人。
“也未必是好事啊……他还年轻……”王川说了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完全是脱口而出,没有多想。
李弼却闻言眉头一皱。
“此话何意?”
“没什么……”
王川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还是说正事吧,你前面说,昨夜你在院中看见一人,是蒙戈?”
“确是蒙戈。”
“也就是说他发现你们了。”
“不敢确定,他当时和我对视一会儿,夜黑雨大的,又看不清,后面他便回了屋子,也没发生什么别的事。”
“那一定是他捣的鬼了……”
李弼忿忿道。
王川看了看李弼认真的模样,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