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府历五月十五,天气晴好,正是入夏时节,江南风韵,四处可见,红叶河里,碧波荡漾,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更有钓叟树下成眠,行舟少了些,毕竟都听说这里越人造反了。
越郡临时郡府,也就是位于北山九寨中的总寨。是沈无岸设置的战时郡府。
寨子很大,处于北山之上,与先前那些让扬州兵马折戟的小山,隔着一条山涧。
沈无岸这几日难得清闲,一如往常,煮茶晒太阳,常常看着天空发呆。
这日,他躺在摇椅上,正痴痴看着天空,风轻云淡……
“报!首领,咱们的人收到从泰州传来的密信。”
“拿过来。”
亲卫递过了两份蜡封的信,转身离去。
沈无岸睁大眼睛,坐起身子,左手一封信,右手一封信,他是左看看,右看看,竟然是两份……他反转信封,只见两封都有署名,一封署名是李氏商行,另一封署名是李先生拜上。
看着手中的信,沈无岸心里疑惑不已,这两人给自己来信很正常,可是不正常的是怎么会同时送来……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沈无岸便缓缓拆开了李先生的那封信。
信曰沈首领敬起,不才李某拜上。今泰州三家兵马齐聚,两万之数,粮草足备,可以久战,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也,见信之时,神策恐已抵达泰州郡下,某担忧拼凑之军不堪神策之击,故请首领兵进吴郡,使其神策,有后顾之忧。宣州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卫锦老矣,手下无可用之将,此时乃猛虎舐伤之时,群狼落水之空,若不趁机而动,待应穹归来,大事不可为尔。望首领斟酌一二,李某不才,若有短见之处,还请首领海涵,当下局势,某之策,实乃不得不行,首领还请相信李某。最后,尊夫人,子弟,一切安好,让李某代为问好,祝首领马到成功。
看罢,沈无岸紧紧咬着牙关,将信,一点一点的捏成了纸团。随后,又打开了另一封。
信曰李氏商行拜上,河豚无毒之夜,首领态度不明,李某实在不明所以,既是首领意欲起事,却为何如此不决?听闻初战,首领大获全胜,李某在此祝贺首领,不知首领接下来如何打算?首领之犹豫,李某或可知一二,值神策压境之时,李某想来想去,该与首领修书一封,时危事难,不知所言,万语千言,李某只有一句话,既以同舟红叶河,李某只好尽力相助,首领若需钱粮,只管开口。
看完这封信,沈无岸先是愣了半天,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李石什么意思?沈无岸竟一时看不透李石所想了,他专门写封信就是来表一下态度决心?沈无岸又靠在了摇椅上,仰望天空,手中的信掉落,被风吹得在地上飘了很远。
许久。
只听一声涧中鸟鸣,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
“哈哈哈,李石啊李石,好一个时危事难,好一个不知所言……我说是河豚你还真以为是河豚……是我傻还是你傻?我傻……还是你傻……”沈无岸喃喃自语起来,呆呆的看着那朵云彩,漂泊无定。
“来人!”沈无岸忽然大声喊道。
“在,首领有何吩咐?”亲卫跑了过来。
“传令,东西十八寨整军备战……吧。”沈无岸有气无力道。
“这……首领,咱们是要打过去吗?”亲卫惊讶道。
“今夜,突袭吴郡。”沈无岸瞪大眼睛,平静道。
云彩散去,日光温和,那亲卫带着几队人马,分头下了北山,往各寨传令去了。
……
吴郡。
三万宣州军驻扎在吴郡南边,这几日来,一直在修整,可是,士气还是十分低迷,甚至连许多军官都每日愁眉苦脸,训练也打不起精神来,士兵更不用说,随着新败之后而来的,就是思归之情,人都是如此,在外面受挫,总是想回家。
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军营,甚至扩散到了吴郡,城里也不再热闹,来往的客船少了,行商少了,白天,街上的行人也少了,所有人都是躲在家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也就只有城外田里的作物放不下,不然连农人都不愿意出门,因为一出门,就像一座死城,明明是一个本该生气勃勃的夏天。
红叶河总是那样的平静,无论发生什么,她的怀抱里,依旧是水草丰茂,蛙声一片。
这日,军营来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申炎。
一进军营,申炎就看见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士兵都是一脸漠然,甚至多有沮丧,他心中不是滋味,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撂下扬州城的事就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
“老总管在哪?”申炎抓住一个士兵问道。
那士兵摇了摇头,眼神暗淡,拖着身子走开了。
“有谁看见老总管了?”申炎又走了几步,冲着一堆围在一起的士兵喊到。
那些士兵纷纷摇头。
申炎心头一紧,有些担心卫锦,急急忙忙的在营中四处寻找。
“大人,总管一大早就出去了。”一个军官模样的,认出了是宣州军屯官申炎,走上前来,说道。
“出哪儿了?”申炎追问。
“不知道,老总管这几天心情不好,茶饭不思的,属下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军官一脸黯然道。
“我知道了,你们安抚好士卒,我去寻老总管。”申炎叹了口气,拍了拍那军官的肩膀,嘱咐道。
那军官点点头。
申炎急急忙忙的要了一匹马,出了军营,四处寻找卫锦,最后,来到了红叶河边。
他看了看河对岸的稻田青山,心中五味杂陈,稍稍顿足。
“成施用啊成施用,枉我申炎与你共事半生,真是丢尽了我们宣州军人的脸面!我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呢……”申炎自言自语道,心中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他牵着马,沿着河岸走着,树荫清亮,初闻蝉鸣。
行数十步,见一参天壮柳,枝叶繁茂,盘根错节。树下,斜倚着一斗笠钓叟,看似入梦。
申炎瞧了瞧,踮着脚走近。
“你来了……”
“啊……属下见过总管!”
“这里没有总管。”
“总管永远是扬州的总管。”
“老夫刚刚做了个梦,梦见整个扬州,成了一片汪洋大海,这颗柳树,却岿然不动。甚是奇怪。”
“想必是总管近日过度操劳所致吧……”
卫锦抬眼看了看申炎,无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