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的时间,小寡妇的伤养的差不多了,竟然不打招呼,连工钱都没结就走人了,这对大家触动很大。然而紧接着发生的一件事,却成了大伙儿情绪集中宣泄的*。
这天一早上工,忽然听不到了机器、车辆的喧嚣声,工地静悄悄的。大伙只看见司机和技术人员火急火燎的在车辆间爬上钻下,忙得汗流浃背,却一个个神情古怪而紧张。一通折腾后,所有的施工车辆仍然趴窝不动,挖掘机、铲车等统统打不着火,歇菜了。
在众人迷茫间,严得法等一干工头被叫到板房办公室去开会。没多久,老严同志一脸沉重的表情通知大家,工程量临时大幅加,因为施工车辆都坏了,但工期不能耽误,所以拜托大家啦。
这无疑是一个十分糟糕的重磅消息,人工代替机器,即便是日夜赶工都不见得来得及,况且还人手不足,这不是扯淡嘛。人群嗡的一下炸了窝,立刻就有人撂了挑子,这点破工钱还让人玩儿命,傻逼吧?老子不干了。
就像传染病一样,有了带头的,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一会儿功夫就走掉一半人。严得法知道这段时间大伙儿的情绪不好,但没有料到会这样火爆,显然有些心理准备不足,但又不便于立即发火。本来就人手不够,一下子又走了不少人,这还干个屁!
但老严还算沉得住气,干包工头也不是只有十天半个月,这点风浪还是能经得起的。这次意外事件不见得全是坏事,正好可以借着机会给大伙争取点额外的工钱,再不济也要求就工程款按期结算,工程进度没完成,那是设备坏了的原因,跟我老严没关系。
严得法有了一点因祸得福的味道,几天来悬着的心反而显得稍稍踏实了。至于撂挑子的人,可以慢慢做工作,你总不能白扔了工钱就走人吧?他自己就是农民,太了解民工兄弟的想法了,再加上有不少铁杆老乡帮忙,相信说服这些人不算是太难的事儿,实在不行就干掉一两个刺儿头,杀鸡骇猴也是要的。
然而严得法极富表现力的鼓动、煽情甚至是许诺都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大伙儿这回似乎是铁了心,一个个懒洋洋的,响应者寥寥,特别是几个铁杆老乡的表现更是让他失望,甚至有一位还提出了要额外加班费的问题。
这个问题对严得法来说比较敏感,他正和几个工头琢磨这件事,工地方也有松口的迹象,但问题是老严想挪作他用,他急需想提高待遇加速招人,还没最后拿定主意,显然不能在这个时候透露半点消息。
我老严会尽量向工地领导争取的屁话,肯定是敷衍不了大伙儿的,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了撂挑子的行列,脾气大的把工具随手一扔,回工棚睡觉去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倒是几个新来的,表现的有些出乎意料。他们几乎没受前面人的影响,一声不吭的抄起家伙开始干活,带头的是李天畴,后面跟上去的是大琨二琨兄弟,这个举动让严得法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李天畴的想法很简单,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暂时的藏身之所非常理想,而且一来就有饭吃,出把子力气干活理所当然。他也感受到了工地里面问题多多,但从他打工的经历来看,严得法为人总体还算厚道,跟着这样的老板不会吃大亏。
而大琨兄弟的想法就更简单,一是听说工头从不拖欠工钱,这很难得,第二,他俩是新来的,摸不清楚状况,并且很喜欢和李天畴相处,二琨稍一鼓动,兄弟俩就一起上了。
有了这三人的榜样,其他站着的人犹豫着也陆续加入了干活的行列。工地现场经纬分明,没有闲人站着了,要么回去了,要么埋头干活。严得法暗暗记住了李天畴这个年轻人,他冲另外几个小工头一使眼色,几个人匆匆赶向工棚。
到了中午饭时间,李天畴这帮干活的人拿到手的饭食大有讲究,不但有加餐的红烧肉,而且还有冰镇饮料,这可是破天荒了,老冬瓜说什么也不可能如此大方,不用想都知道是严得法的授意。
这让一帮回工棚睡觉的人大为眼红,但眼红也白搭,谁让你睡觉别人干活来着?
待遇不公,实在气人,有两个火大的当着老冬瓜的面将白水煮的饭食扣在了地上,老冬瓜则轻松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地上的饭菜扫了个干净。我让你横,等后悔的时候,老子连地上的都不给你!
严得法这招其实很绝,许多撂挑子的人都动摇了,虽然不公平,但很显然这回老严是动真格的了,保不齐这加班还真有许多工钱可拿。以事实说话嘛,瞅瞅这帮干活的人的饭菜都不一样,说明老严是很有底气的。
下午上工的形式来了个大变样,除了两三个仍然坚持睡觉的人以外,所有民工全都出工老实干活。严得法大为高兴,必须趁热打铁,借势整顿,一会给那几个刺儿头下最后通牒,不服管就滚蛋,虽然都是自己带出来的老乡,但严肃纪律很重要。
嗯,然后尽快找个时间和这个叫李天畴的年轻人谈谈,看不出来小伙子还挺有威信,可以培养一下,肯定有用得着的时候。想到这里,严得法不禁恨恨,妈妈的,有的时候这乡里乡亲的反而靠不住。
严得法很懂得掌握火候,白天正常上工还看不出来,夜里加班才是关键。能不能有个好的开头,全看这火候的把握。所谓恩威并重,剔除刺儿头,扶持贴心人必须要快。
傍晚下工,还没吃晚饭,李天畴便被严得法给叫走了,尽管有些突然,但他还是毫不迟疑的跟着去了。
严得法住的地方是活动板房单独隔出来的,虽然很小,但好歹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老严破天荒的亲自给李天畴泡了杯茶,满面堆笑的很让人意外。
稍稍琢磨一下,李天畴猜想可能和早上上工的事情有关。但他并不急着问,微笑着等待老严先发话。
“呵呵,小李兄弟不错,到底是当过兵的,有素质。”严得法先是大赞一句,颇有一点基层干部的口吻。他当包工头走南闯北,阅历丰富,这基层干部的腔调学得有模有样,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还是见过猪哼哼的。
“那里,得法叔过奖了。”果然不出所料,这么一个开场白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关键的话在后面,当然,李天畴还是要谦虚一下的。
“绕弯子的话我就不讲了。上午的事情,你们几个识大体,也帮了我的忙,我还是心里有数的。我正在全力为大伙争取加班的待遇问题,目前只是暂时的困难,只是这晚上嘛……就需要你们几个更加支持我,得法叔不会亏待大家。”看来是时间紧迫,严得法索性直来直去。
李天畴微微一笑,自然早有准备,“得法叔,拿钱干活很正常,谈不上帮忙。但是晚上加班,我个人认为必须给大伙实惠,而不仅仅是口头的争取,否则我再帮忙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严得法老脸一红,心中虽有些不痛快,但他十分清楚李天畴说的没错,这就非常纠结了。
如果能争取到一笔钱,他想把一多半用在提高招聘的待遇上,这样能够很快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这也是严得法目前最头疼的问题。
但同样的会造成两个矛盾,一是加班工资偏低,不能刺激大伙干活,二是以后新人和旧人在工钱上的明显不公平,会激化矛盾,说不定还能整出大事儿。
所以严得法一直在举棋不定,但总要解决一头吧,否则所有问题堆在一起,日子没法过了。他更偏向于提高招聘待遇,先把人弄够了才好办事。以后的矛盾以后再说,只要工钱能按时到位,和稀泥外加各个击破总能搞定。
如果按照这个想法实施,眼下的关键是李天畴等人继续发挥榜样作用,先把加班的事情凑合过去。哪怕只有一小半人踏实干活也是好的。老严我再逐步搞点甜头,不怕剩下的人不就范,这点小手段,严得法手到擒来,民工兄弟的潜力是无穷的。
但李天畴一开口就把话给堵死了,像是早就洞察了他心思一般,这让严得法颇为吃惊,瞧不出这年轻人还挺有见识,他干咳了两句,“小兄弟说的是,我老严以人格担保,一定拼尽全力为大家争取加班的工钱。但是事情难办,需要一步一步的来,很多兄弟不理解,所以嘛,我要先找你这样明事理的人交个底。”
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既然都表态了,还交个什么底呢?李天畴思维敏捷,立刻意识到严得法有难言之隐,他不动声色,“得法叔全力为大家争取,相信兄弟们都会理解,只是时间问题。晚上上工没的说,我言出必行,一定踏实干活儿。”
严得法不住的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但李天畴话锋一转,“得法叔,有些话我憋不住,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
严得法闻言一愣,但见李天畴已经开口,也只得点头。
“首先我代表上午干活的兄弟感谢得法叔的厚爱,大家是真高兴。但我想说这加餐的事儿只此一回,点到为止即可,该起的作用都起了。但长远看,还是一碗水端平比较好。”李天畴的这番话比较直接,严得法听着,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僵硬,但忍者没说话。
“第二,我刚来不久,许多事儿还不太明白,但有一点我印象深刻,大家加班有情绪不光是因为工钱的事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安全问题没有保障,招再多的人也留不住。“
严得法越听脸越黑,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的话很有见地,句句打到要害,似乎连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也被他有意无意的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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