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舒却捻须皱眉,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说:“此事确实费解。按理说这小子虽然也是姑慕族人,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风易是外族人,传承自帝舜的血脉已经十分稀薄,又从来没有修过重光瞳的心法……怎么会有如此精纯的双瞳?
尨降目视风易,沉思片刻,忽然道:“不过,重光瞳其实并非我姑慕国所特有,相传轩辕黄帝手下有一大臣,名为仓颉,他下笔造字,字成之日,鬼神为之惊,天降风雷。之后他也有了一双重光瞳,成为一代圣人。”
场中几位少年听得大为惊奇,他们自小感受重光瞳力,都是为之自豪。更坚信姑慕国具有圣人血脉,乃天造之才。此刻听大长老如此说,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苍舒又沉声道:“尨降长老所言不假,但仓颉那不过是传言而已,并无证实。至少帝舜之后的数百年,大荒中除了姑慕国内族和极少数外族之外,从来没有出现过外族有重光瞳的。我看此子……”
他突然问道:“族长,此子死去的父亲名为武青阳,为何我从来不知道族中还有武姓一系,他们先祖是谁?”
一时间,众人目光齐齐看向姚虞思,等待他的回答。
姚虞思神情异样,目光闪烁。苍舒长老见之更加疑惑,口中不断念叨着武青阳的名字,突然脸色大变,双手颤抖,看向风易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惊恐。
众人见之,更加奇怪,心中狐疑。虞沫也悄悄看着风易,暗想:“难道他的身世没那么简单吗?”
苍舒、尨降、季狸等族中权贵低头私语,不多时,脸色都变得古怪之极。过了片刻,同时朝族长看过去。而虞沫等人也感受到气氛的异样,不敢说话。
一时间重光殿寂静一片,姚虞思终于道:“苍舒长老猜的没错,武青阳就是当年那人的儿子,而风易就是他的孙子!”
风易听得满头雾水,暗暗疑惑:“那人?是什么人?我到底是谁的孙子?”
还未反应过神来,苍舒权杖猛地点地,那打磨的如明镜一般的地面顿时四分五裂,碎屑漫天。他怒视姚虞思,颤抖道:“你……你怎么能留下那个人的儿子,还让他在族中结婚生子!若是让别人知道了,那我姑慕族覆灭之期不远了。”
虞沫见之微有怒意,父亲好歹也是一族之长,怎么苍舒爷爷对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但稍有怨言之余,却对风易生出极大的好奇心。
姚虞思沉默半天,淡淡道:“当年姑姑她乞求我父亲留下她的孩子,父亲仁慈,答应了下来。后来父亲临死前,告诉了我这个秘密,我原本打算将它隐瞒一辈子的。只要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以后再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想不到……”
苍舒怒意不减,冷道:“想不到……想不到?全族的命运难道要赌在这上面吗?”
季狸也道:“族长,俗话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瞒得了一世,也终将有暴露的一天的。”他二人身为族中长老,同时对族长提出异议,一旁人看的胆战心惊。而尨降长老平时沉迷于修炼,对族中诸事管得不多,此刻也沉默不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姚虞思面有愧色,道:“各位还有何看法,但讲无妨?”
苍舒脱口道:“废除这小子的修为,用重光瞳清除他的记忆,然后逐出虞渊昧谷。完全消灭他在谷中留下的一丝一毫的踪迹。”虞少卿闻言暗喜,他虽然不知道风易到底是什么身世,能够惹来族长和众长老这么重视?但爷爷所说的方法,却是他想看到的。
季狸也道:“族长,苍舒长老所说的是最好的办法,若不这样办,恐怕族长难以服众。”他言语虽轻,但隐隐已有不敬之意,似乎姚虞思要不照着做,他就要反抗族长。
虞沫闻言娇躯微颤,叫道:“父亲,不要……”
风易见众人如此神情,不由有些慌张。本以为姚虞思会顺从苍舒的提议,他甚至已经暗暗防备,拼出一条命也要逃出这里。
却没想到姚虞思面色坚定,淡淡道:“不行!”
苍舒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倒是季狸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之色,暗中已吩咐虞少卿传令殿外的侍卫。
姚虞思站在大殿中央,道:“姑慕族乃圣人之后,怎么能因为自身的安危,而置一个少年于险境?况且他也是帝舜的血脉,父亲又死得不明不白,我又怎么能……”话音未落,却听季狸冷笑道:“族长此言此语,真是寒了我等的心啊!”
此时此刻,外面传来刀枪铿然声音,似乎有大队人马围拢过来。
风易察言观色,知道这些侍卫都是苍舒和季狸的人,看来姚虞思虽为族长,却并未掌握族中真正的权力。
风易对姚虞思颇有好感,此刻又听他为自己说话,更是感动,当下站出一步,对姚虞思拜道:“族长,您为我说话,我十分感激。只是我本来就不愿当什么姑慕国的人,老爹死后,我对这里再也没有一点留恋。你们想将我驱逐出谷的话,就来吧。”
他说话之时,心如刀割。虞渊昧谷好歹也是自己长大的地方,又生出虞沫这般美丽的人儿,他怎么会没有一丝留恋?
但风易不愿因为自己一人的缘故,而影响族长,陷虞沫于险境。如今唯一之计,只能是依苍舒、季狸所言!
虞沫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泪目泫然,泣道:“风易,不可以……若是废除了修为,你以后……”她又是恐惧又是慌乱,再也说不下去。
就在这时,尨降突然气势暴涨,杀意凛然,呵斥道:“小子,你就这么不想当我姑慕族人吗?也罢,依族规来,叛族之人当废除修为,囚禁一生。但族长既然为你求情,我便取了你的双目,从今往后,你再和姑慕国一点关系也没有!”
姚虞思知道尨降长老在缓和双方的关系,此刻若僵持下去,恐怕姑慕族会生出内乱,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中。但算起关系来,风易的奶奶和虞沫的爷爷是亲兄妹,姚虞思又怎能看着他无缘无故被惩罚?
但尨降修为极高,出口又十分果决。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见到尨降来到风易的前面,伸出二指,猛地迫入灵力。刹那间指尖化作利刃,寒光闪耀,隐隐有裂空之声,欲刺入风易双眼。
风易浑身颤抖,惧怕之极,不自禁的连连后退,但尨降何等修为,纵是风易实力再进数倍,也不是他的对手。风易只觉狂风扑面,双眼刺痛,脚下再也移动不了分毫,脑子中更是一片空白。如此酷刑,他刚才已受了一遍,此刻再来一次,当真是生不如死。
当是时,忽听咻的一声,重光殿中忽然生出一股阴寒之气。风易眼前压力陡轻,浑身却似坠入冰窖一般,凉气刺骨。他定一定神,缓缓睁开双眼,却见尨降双指之间夹着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剑身黝黑,隐隐泛着摄人的蓝色寒光。
风易望着那柄黝黑短剑,只觉得十分熟悉,但仔细一想,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见尨降撇下风易,身形立在殿门中央,虎目圆睁,声如惊雷:“何方宵小,胆敢擅闯虞渊昧谷?”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尤其是虞沫、虞少卿等年轻弟子更是惊骇万分,虞渊昧谷上方有重光北斗大阵,便是数万精兵也无法闯入。况且苍舒长老为守阵之人,他都未曾发觉,到底是何人如此厉害,竟能偷偷的闯进来?一时众人临阵以待。
风易瞧向殿外,心头大跳,忽听重光殿门发出低沉的闷响,一道黑影从门内飞了进来,轻飘飘的似一缕烟雾,缓缓落在尨降的前方。风易一见,又惊又喜,脱口道:“女艾姐姐,果然是你。”
虞沫闻言,凝神看去,果见那黑影渐渐汇聚,化作一个人形。其身材修长,面部笼罩黑纱,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别样的缥缈气质,仿佛不去注意她,她便不存在一般。虞沫心底不悦,暗想:“风易他还有一个姐姐?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不由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苍舒长老站起身来,老目露出惊讶神色,道:“你是何人?怎么能过得了重光北斗阵?”
女艾动也不动,仿佛泥塑一般,过了片刻,才轻声应道:“苍舒长老不用紧张,北斗阵千变万化,玄妙异常。我之所以能进来,只不过用了些小手段而已。”众人一听,只觉她的声音也似飘忽如云烟,一闪而过。
她这番话轻描淡写,但听在苍舒耳中,无异于绝大的讽刺。这么多年来,姑慕国之所以能够隐世于大荒之中,一大半都是靠重光北斗阵所设下的结界,此女能够进来,岂不是说明虞渊昧谷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
尨降立于原地,周身气息直指女艾,冷道:“风易的修为一日千里,想必是姑娘的帮忙了。你潜入我姑慕国,究竟有何目的?”
风易见众人大有敌意,心中暗叫不妙。初见女艾的喜悦心情也一扫而空,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若是遇到尨降和姚虞思,即使是她也绝非对手。但今日女艾突然现身,定是看自己陷入险境,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连累了她?
想罢风易担忧至极,叫道:“女艾姐姐,你别管我,你快逃!”
尨降闻言冷笑一声,沉声道:“想逃,恐怕没那么容易了。”脚下一点未动,但一股无形之力却从他身上疾速逸散开来,瞬间笼罩女艾周身,封住了她的所有退路,怕是此刻女艾稍有动作,便会招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