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与程紫玉有一点是相像的。
那便是当发现自己重活后,既悔恨又庆幸,既高兴又痛苦,既想要报仇又想要守护。矛盾无边。
然而朱常安比程紫玉还多了一样。
他对她不单单有恨,还有些别的情愫。虽是他设计了她,可他也是真喜欢她。演戏演多了,其实他到后来自己都不知对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毕竟,她为了他殚精竭虑还全力以赴,比母妃对他还要好,他怎么可能没有触动?看她遭罪,他也心疼。
若不是她的身份地位太差,她怎么也可以得一侧妃之位的。
若不是她偏要霸占了正妃的位置,他出手或许还能轻一些。哎!
他从来没想过要她死的,囚禁她也只是权宜。她若识相,正如后来他答应她的,会给她一个高位,让她永远陪在他身边!
囚禁她的那段时间,他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也不好过。
她为何就那般倔强?她为何就想不通呢?她若是早早将他要的都交出来,那不就好了?金玉算什么东西,只要她点点头,要杀要剐都是她做主!
可她宁可毁了他要的都不给他,宁可与他同归于尽也不愿满足他,她真的是疯了。她甚至有了他的孩子都不告诉他,她何其恶毒,她明知子嗣是他的心病,却要他眼睁睁看着孩子跟他们一起死。
她要杀他,毁他,还要害了他的孩子,他如何能不恨她?他恨不得掐死她!
可他却发现,最最让他恨毒和不能接受的,是她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了。这样的郁闷在看见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时,总如一把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就如一件宠物,一直对自己摇尾乞怜,一直全力护主,一直跟着自己东征西战,可突然间,自己用惯了的宠物转投了他人怀抱,还不止一人的怀抱,而其非但不以为耻,还叫嚣挑衅,冲着自己乱吠乱咬,那种背叛感真如滔滔江水一波接着一波,而他头顶的绿色更是深深刺痛着他!
朱常安很煎熬。
她有一点说对了,他的确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一切脱离控制,也不能接受别人拿走了他所习惯的人和物。他咽不下那口气……
一个多时辰前,他突然发现程紫玉不见了。
半醉的他顿时酒醒了大半。
太后并未让她随侍,她也未回住处,可她却不在宴场,就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朱常安开始找,他以为是朱常哲带走了她,可朱常哲今日春风得意,一直在与几位权贵喝酒。
不是。
偏他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她,他开始怀疑她出门了。
他真的堵到了她。
她竟然是跟着李纯回来的!
贱人!
他感觉头顶更绿了。前世就是这样,前世她跟李纯的关系就说不清道不明,这世这两人又搅和在了一起。
夺妻恨,杀头恨,朱常安对李纯恨之入骨,却因着实力与李纯相差甚远而不得不夹紧了尾巴。
他一直告诉自己,时机未到,要忍,要忍!
心头酸涩带痛,朱常安带人远远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院。
李纯身手太好,他不敢接近,唯有等确认李纯离开后,他的人才翻墙入院放倒了两个宫女,并将这院子守了起来。
程紫玉果然在这儿!
他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反正,他就是强烈的不甘。总觉得想从她身上将失去的讨回来……
所以他没瞎说:
只要他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人进来弄死她……
话一出口,他忍不住开始盘算,他若真弄死眼前女子的利弊得失。
他忍不住想入非非,到时候她为了活命,会不会再次臣服于他?
显然此刻的朱常安已经刻意忽视了他曾对她都做了什么……
然而,程紫玉的噗笑打断了他的臆想。
“弄死我?行啊!我死在寿宴上,你猜太后会不会震怒?我死在与皇上刚达成交易后,你猜皇上会不会火大?李纯知道我与你有仇,我突然出事,你猜他会不会弄死你?五皇子负责这宴席,于公于私,他也得彻查到底,你绝对是头号嫌疑。
还有,你调动了你的人围了这院子,你能确保万无一失吗?你又如何知晓你不是被黄雀候着的螳螂?你敢赌吗?所以啊,我不觉得你会杀了我!”
程紫玉的气势从头到尾都那么强,她越是强势,朱常安便越没有底气杀她。
程紫玉心中则在冷哼着,她幸亏爬得够快,否则朱常安碾死她就如碾死只蚂蚁。而到了她这会儿的位置,朱常安再想杀她也不敢贸然动手了。
“哦,对了,你若不杀我,以后就更没机会了。”
“什么意思?”
“我此刻已是圣上册封的民间郡主,所以啊,马上我就要被赐婚了。若不出意外,大概就是今日了。到时候你可得拭目以待。”
“不可能那么快!”朱常安下意识反驳,心头有个不好的预想。
“怎么不可能,以前我不够格,这会儿,总可以勉勉强强了。”
“赐婚谁?你和李纯?太后给你们赐婚?”
“不管是不是李纯,怎么也应该要比你强就是了。你也知道的,我的身价在那儿,太子,五皇子,又或是李纯,总之,只要是你的仇敌,都在我的考虑范围之中,我会好好选的!等到那时……”
程紫玉敛下了笑。
“就是毁灭你的时候!朱常安,你心里很清楚,前世若没有我给你做马前卒,给你源源不断的银子支撑,你哪能爬那么高?这次,我要用我所有的努力来阻挡你,毁灭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有我这块挡路石……”
“闭嘴!”朱常安一步步上前,脸黑手抖,既是被刺激的愤怒,也是心底强烈的不甘。
“这就受不了了?没银子,还倒欠一堆债的日子不好过吧?没地位,没靠山,没女人可依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蹦跶!才刚刚开始呢,你慢慢习惯下。”程紫玉满脸讥讽,“没什么事,我就走了,一会儿见!”
她转身离开。
朱常安到底忍不了。
“要毁我?我就先毁了你!”朱常安从她身后扑了上去。
他手抓的方向是她的后襟。
他的心头有魔鬼在叫嚣,只想毁了她。
他要撕了她的衣裳!
他要拿下她,睡了她!毁了她,先从毁了她的名节开始!
她不是要嫁李纯吗?不是要嫁朱常哲吗?他就看看李纯和朱常哲,还有皇后,会不会要这残花败柳进门!他就看看谁先毁了谁!
对,没错,这样很好!
他索性睡了她!
他还要闹大!他要来个众目睽睽!
反正他喝酒了,酒后乱了性嘛,没什么!文兰再厉害,被朱常淇睡了不也没辙了吗?她成了他的人,太后皇帝想给她赐婚也没得选了。被赐婚的人成了他!那一切迎刃而解,她还是他的!是他的!
这想法一出便收不住!
他喝了不少,脚步有点飘,第一下竟然没能抓到人。
程紫玉回头冷笑。
“朱常安,你疯了吧?你就不怕我叫人?”
“你逃不了了。这院子被我控制了,你躲不开了,前世今生,你都是我的人!我朱常安的人!
我不能杀你,那我便要了你!我不能让你毁了我,所以我便先毁了你!我不能让你嫁我的仇敌,既然你那么想折磨我,那你就还是跟了我吧!你我以后便互相折磨!你叫吧,我巴不得来人围观呢!”
说完,朱常安便再次扑了出去。
“来人!”程紫玉边躲边退……
朱常安自然没有得逞。
他没拉到程紫玉的袖子,整个人便栽了。
只是被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等他爬起身时,只见程紫玉已经落于李纯怀中。
他完全不知李纯何时来的,也没瞧见李纯是如何伤到的他。郁闷,耻辱,愤怒……
“你来了?”程紫玉笑魇如花。
李纯回了一笑,满是宠溺。
“我走在路上,感觉心跳有些快,很是不安,回来一看,果然有问题。总算及时赶到,没有叫脏东西沾染上了你。”
“嗯,你我心意相通,我就知他不会得逞。”
两人黏在一起,如胶似漆,完全忽视了正咬牙切齿的朱常安。拥着搂着,满脸的甜蜜藏都藏不住。而程紫玉更是媚眼如丝,似眼里只有李纯。那表情神态都是朱常安熟悉却又已完全失去的……
眼前场景和两人对话让朱常安怒意翻滚,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恬不知耻的狗男女!程紫玉,你敢骗我!”
心意相通?呸!看这两人熟门熟路的抱在一起,分明早有勾搭。可就前两日,他逼问这贱人时,她还口口声声与李纯尚未单独说过话。当时他竟然还信了!
朱常安愤怒极了!和前世一样,他还是不明白,这两人是何时相识,何时勾搭上的,算算时间,怎么都不对啊!
“不是你让我叫人的吗?这就不高兴了?你还有脸说我们不知耻?你对我拉拉扯扯更不要脸吧?”
程紫玉嗤笑着瞥了朱常安一眼,又故意当着他的面抱了李纯的腰。
“我骗你又如何?你我是仇敌,你竟然还信我?你好不好笑?李将军长得比你好,武艺比你强,又比你聪明,还比你有钱,我自然是要选李将军的!”
李纯很配合,将手揽在了她的腰上。
“嗯,我自然是比他强。强了不少!”
李纯心情很不错,他发现一切揭开说开后,她没有了顾忌,那些阴郁也消散一空,她整个人都明朗了起来。
同时李纯也觉得朱常安那比吃了屎还臭的脸,很是有趣,以后倒可以经常逗弄一番。
“李纯,你好大胆子,竟敢伤我!一个堂堂的将军和一个新封的郡主,竟然有苟且,来人!”朱常安唤了一声。
门开了。
“把他们抓起……”
进来的却是夏薇。
夏薇看都没看朱常安一眼。
“主子,外面收拾干净了。”
“嗯!”
“你把我的人如何了?”朱常安顿时一慌。
“你猜。”
李纯笑了起来:“聚众赌博好不好?还是酒后斗殴?”
“你敢!”朱常安细思极恐,太后寿宴,他的人若是闯祸,倒霉的是他。弄个不好,他要遭大殃。
“你看我敢不敢!实力为尊!你的人,我想弄死就能做到不露痕迹,我想玩死就有百种法子,你要不要试试?”
“我有个主意!”程紫玉靠在李纯胸口,侧头看着朱常安,笑了一声。“不如,直接把他那些人都敲晕后剥光扔进昭妃院中去!”
李纯目光一柔。
“听你的,你开心就好。”
“卑鄙贱人!”
朱常安暴跳如雷,可他刚一开口,便有石子直冲他面目飞来。他反应算是快的,可那石子还是打中了他额头。
这小小一下竟还暗藏了内力,石子落地后,他的前额似是要爆裂,疼痛一阵阵扩散。
“嘴巴干净点,这是给你个教训,你若再敢吐一个脏字,我就打光你的牙,还保证不留把柄。”
“李纯,你堂堂一个大将军,竟对一个女子唯命是从。你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你不是中正将军吗?你不是纯臣吗?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
“你管得着吗?你若有不满,大可以去皇上那儿告发我。随你是要告我沉迷女色,还是告我胡作非为,你看皇上信不信?内阁信不信?朝廷信不信?百姓信不信?哦,当然,我也会顺便告你个污蔑中伤罪!”
全天下都知李纯可信,都知李纯宅子连个女人都没有,这两条拿来指控他,谁都不会信!
这一刻的朱常安被人捏住了尾巴,心下是沮丧的。
“李纯,你究竟意欲如何?”
“夏薇,找人暗中护送郡主回去。”
“是!”
“多谢你。”程紫玉拉了李纯的袖子,露出了小女儿的不舍和娇羞。“今日……莫忘了那事……”
朱常安一愣。
程紫玉那个样子叫他的心猛地一抽。他顿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离开荆溪时,她也是那般恋恋不舍送他离开。那个时候的他们才刚相识不久,她对他只是仰慕,还没有乱七八糟的利益牵扯。那个干净又纯粹的她,他几乎早就忘了。
此刻想起来,却已不属于他。
淡淡的悲哀滋生,他的心有些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