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和程紫玉的婚事是当今圣上御赐,所以三书六礼的过程简化不少。
而这次只是小辈过家门前往拜见长辈之礼,并不在六礼范围。
按说,只需简单走个门,认下人便足矣。
然而李纯没有父母家人,皇帝不愿叫他被人看轻,本打算给他撑腰,但不管是陪同还是找人陪往,都被他拒绝了。
李纯的心思简单得很!
这是他的重要日子,他要自己完成,他要程紫玉,程家人和荆溪人都记住今日,所以他不需要皇帝来喧宾夺主。
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忘给他撑腰。
御赐的玉如意外加十八箱大礼开道,非但不掉价,还气势十足。
七十二个御林军加上李纯亲点的三十六个英姿勃发的卫兵,就那么霸气十足走上街头,已是赚足了眼球。
再有李纯一身正装,器宇轩昂打马行在了最前方,更是万众瞩目。
这浩浩荡荡一行人成为了当日荆溪头一道的风景。
无数荆溪民众涌上了街头。
荆溪不是京城,原先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李纯名号和其人,直到前阵赐婚,才激发了荆溪人的好奇。关于李纯的其人其事这才慢慢散播开来。无疑,他的过去清白干净,声誉口碑极好,可以用来口口相传的故事也不少……
几日功夫的发酵,正是荆溪人对李纯的好奇达到顶峰之期。
他们都很想知道,被踏破门槛的程家四娘究竟花落了哪个之手?哪个小子如此高运?是否担得起?是否良缘?对荆溪陶届和荆溪未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故事里五大三粗如李逵,还是传言里的髯长二尺似关羽?
李纯正是意识到了程家一直是整个荆溪的荣耀,所以他这个女婿,是所有荆溪人关注的。
他要让众人看见他,他要让大伙儿都看好这门姻缘,他要得到众人的祝福。
此外这个地方,将是他后半生要待之地,他自然是要运营的。
因此今日的李纯带了一身正气,表现地英武不凡,大方接受来自众人的审视和判定,他的气度极好,威严与亲切并存,一切拿捏得刚刚好。
哪怕队伍速度慢得有些焦心,他也极为耐性细致,努力将他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荆溪人心里都把程紫玉认定成了“天之骄女”,却不想她的夫婿也是这般出彩。祝福和赞叹纷至沓来,很自然的,李纯受到了荆溪人最热烈的追捧。
充耳所闻都是“英雄美人”,“锦绣良缘”,“天作之合”……
白恒正带着朱常安从王家别院过来……
“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想过你的婚事?”看着意气风发的李纯,白恒问了句。
朱常安顿时打起了精神,随后快速摇头。
“徒儿尚无那心。”
“哦?都有侧妃,快做父亲的人了,还不想成婚?”
朱常安很敏锐地听出了一丝试探。
“当日我那侧妃救了我一命,差点一命呜呼。于情于理,我都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所以哪怕她只是商户出身,我也请示父皇收容了她。她对我有大恩,可我能给她的却不多。不能常伴,也没有宠爱,除了锦衣玉食,也只能给她个孩子傍身,也算是对她日后的保障了。”
他话里话外透露的信息很明显,王玥是他报恩才收纳在了身边。没有感情,纯粹是一种补偿。孩子也只是报恩的手段,有和没有差不了多少。他是个有担当,有责任,重情义,肯负责的好男人!……
白恒点起了头。
“君子当重情义!”
朱常安一叹:
“当日我在荆溪被追杀,却叫很多人误解了我。有说我渎职的,有说我见色起意的,还有说那场刺杀是我自己演的……
我真真冤枉。我第一次得了父皇赏识,力求做好做精,怎会渎职?我若好色,张张口,那些妄图在南巡中获益的家伙什么女人不得给我送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南巡原本都是我做的打点,最后却反而全都成就了他人!”
朱常安的悲凉是真,这些早无对质之事此刻这么说出来,与街头的喧嚣恰成对比,引得白恒多看了他几眼。
“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的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将来。”白恒回到。
“师父所言甚是。所以儿女私情,婚姻之事,都要放一边。徒儿不强求飞得多高多远,至少要不被人欺辱,不叫人掠夺,能守住自己拥有的和想要的。徒儿只想跟着师父学本事,想要先建功立业!”
“那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师父放心,我一心安邦定国,心意已决,定会安心跟在师父左右,不管是几年。”
“几年?你能忍?你也要学李纯二十多才娶妻?”
“其实徒儿觉得李将军这个年纪才踏实,有能力,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也能守护自己想保有的,娶妻刚刚好。”
他故意低低一笑,有些腼腆:“待三五年后,我若还没媳妇,师父若不嫌弃,到时候为我指一门婚事吧。”朱常安努力压抑住了眼底的渴求。白家的女儿,他势在必得。
“三五年么?”白恒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父母之命,你的婚事自有皇上做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看好的,父皇也会喜欢的。”
白恒终于笑出了声。
“我一介武将,哪里做的了那事?为师只是随口一提,你自己的事自己想好吧,若要娶妻就趁早,毕竟都是有子的人了。几年之后,你长子都好几岁了,有些贵女只怕未必愿意给已经有了记性的孩子做继母啊……”
白恒没有说谎,他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提醒,朱常安还在他的考察期,其婚事他的确并不太在意。
可这些话听到朱常安耳里却是惊涛骇浪。
去西北已成定局,跟着白恒,想要混点军功那是易如反掌。这是朱常安的最好选择。
待有了军功有了权,他自然就有了底气。到那时,纵是李纯想要轻易对付他也再无可能。
当然更好的办法是他不但要成为白恒的徒弟,还要成为他的女婿。双重关系作保才可靠。白恒再固执,血肉面前,也不得不被他绑定。
可刚刚若白恒不说,朱常安忘几乎了那件事。
白卉,那位前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白小姐,不但是个任性的虎女,还是个醋坛子。
白恒中年得女,将女儿捧在掌心养大,导致其骄横跋扈,一不如意就甩鞭,秀气外表下就是一妥妥河东狮。
小小年纪就放言长大要比武招亲,可皇帝宠她,白恒宠她,就连内阁几位阁老也喜欢她的直爽,所有人都默认了让她自己做主婚事。这才让朱常安最终锁定住了这块肥肉。
当日他对程紫玉下手狠辣,一定意义上,也是做给了白卉看的。
“我心赤诚,你不相信,也看不见吗?”当日朱常安生生挨下了她的一鞭,皮开肉绽终于换来了她的一抬眼。
“打不过我,我要你心何用?”对方扬长而去……
多日后,朱常安好一番谋划,终于打落了白小姐的九节鞭,并一把扣住了她的腰。
“安王妃位子上不是有人了?你找我给你做妾吗?这就是你赤诚的心?”武力的征服让白小姐不再冷眼对他,但他却始终没法让她点头。
哪怕他抛出了鸿鹄之志,甚至许下了皇后之位。
“我凭什么信你?除非你把你的安王妃赶下那个位置,让我看看你对她能做到哪一步?让我看到你能为我表现几分诚意!”
她笑着一勾朱常安的下巴。“你若能与她斩地干净,我自然愿意做你的皇后。”
后来,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而这一次,他只顾着追随白恒,想着近水楼台,白卉自然而然还是他的。
可他差点忘了白卉的性子如何能容忍他的长子?如何愿意成为一个几岁孩子的继母?加上他对王玥的“君子情义”,所以即便他谋得白恒的青眼,哪怕他表态愿意几年后再娶,他也绝对不可能在白恒的女婿人选之中……
那么……
王玥这个孩子……
他若想要收获白恒和白卉的心,势必不能有庶子挡道。
二选一?
朱常安开始天人交战:
他母妃一直不希望他的长子是庶子,因为会阻碍前程,阻碍他的婚事。尤其是他这样没有靠山的皇子。而他也是那么想的,王玥正是知晓他们的意图,这才偷偷怀下了孩子。
可在他想起前世种种后,他开始珍视起了这个孩子。他前世无后,这个胎像已稳已有胎动的孩子他怎么舍得舍弃?这就是他的长子,两世的长子!
但前世他绝种是被下了药,待他去了西北,自然就没那个隐患了。今生他只要小心些,一定可以子嗣满堂的。那这个孩子要不要就没那么重要了是吧?
可这个孩子是千秋那日曝光的,有太后的庇佑,对他和孩子都是有好处的,或许将来还能成为他的筹码。这孩子是有价值的。
不过他离开后,仅凭王玥能保住这个孩子吗?谁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说不定是女孩呢?……
朱常安很苦恼……
而另一边,程家大门敞开,老爷子亲自带了儿子将李纯迎进了门。
忙碌的程明和一直被软禁的程睿都是第一次见李纯。
毫无意外,李纯讨得了所有人的欢心。
程家上下都惊讶于皇帝的大手笔赏赐,老爷子欣喜的,是孙女出嫁虽要前往京城,但孙女婿强势可靠,若再发生私盐之事,哪怕舵打歪了,但至少有人能在程家这艘大船彻底走错路前撑住了……
孙女婿,他很满意!
老爷子给了李纯个沉甸甸的红包做见面礼,程睿问了他几次,问他里边究竟放了多少银子,老爷子却始终笑而不语。
“收了红包就是程家的女婿了。别的不用,你好好保护紫玉就是对程家最大的回馈了。”
李纯是当晚才打开那红包,却差点惊掉了眼珠子。
五万两!
他哪里还坐得住,当即便去找了老爷子要退还。
程翾摆起了手。
“程家以后手艺上要靠紫玉,但门面和实际上,却只有你了。你答应过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不会!有我在,天塌下来,也不让程家倒下去!”
“那就行了,有你这句承诺,你就是程家的顶梁柱。以后的程家都是你的,何况乎这区区银两。”
程翾上前拍了拍李纯肩。李纯比他高了半头,强壮结实,老爷子拍他肩时总有种发自肺腑的骄傲和自豪感。
其实李纯今日张扬走过荆溪街道的举动深得他意。
这些年一直有人对程家传承人和准家主是紫玉这个女儿而存疑。紫玉做得再好,也始终难以完全消除暗议。这对程家将来极为不利。
今日的李纯威风凛凛,霸气威武的强势出场足够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程翾相信,有李纯在,程家可以再红火个百年!
“程家以后还要靠你。我既选中了你,便不会吝惜钱银。这些银子你别拿去给紫玉,她不缺银子。你留作私房吧。你开销不小,以后要养家,排场上也不容易。将来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不用跟我气。
你去置业或做买卖都成,留作积蓄存起来也可,将来你们成婚我再给你个大红包。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在银子上为你多做些贴补了。只要你对紫玉好,能不忘承诺,我也别无他求了。好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孙儿!来,喝一杯!”
李纯没有再推辞。
他知老爷子是在用心良苦地不断给他卖人情,他若不收,只会让对方不安。但能一口气拿那么多银票出来,也证明了老爷子是真信任他。
可他,虽然甘愿将来入赘,但并不代表他愿意拿岳家的银钱来养媳妇孩子。他若连银子都挣不着,要靠女人和岳家的接济,他岂不是与朱四没有两样了?
于是,李纯将银票带去了程紫玉跟前。
“多,多少?”程紫玉目瞪口呆,原本预备打趣他食言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喉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