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伍浑身湿淋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赶到南城墙时,所有人都到了,赵伍顾不得其他,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典庆答道“你自己来看。”众人分出一条通道来,赵伍走到城墙边上,只看见外面灯火通明,整个秦军大营都是人嘶马叫得声音,而且久久没有停歇的意思。
赵伍看了一会儿,转过身来,众人都在看着他,赵伍叹道“王贲急眼了,人家可是八风不动的主,今儿算是被我撩拨起来了。如果我料的不错的话,决堤就在凌晨,攻城就在破晓。”
“不会吧?”魏闵满脸的惊疑,“白工之前不是说,至少还得两日之功吗?”
这时候白庸叹了口气“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七国之中,以秦国组织力量最强;秦国之中,以秦军组织最为严密。王贲下定了主意,一夜而成不难。”
赵伍往来度了两步,肯定地说道“一定是今夜。不然他不会半夜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个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情,件件都要打在要害上,就是仗着组织欺负我们。”
这时候一直不说话的魏其开口了“如果这样,咱们集中力量夜袭也行不通了,这需要时间,很可能刚出城,迎上来的就是漫天大水。”
众人都没想到王贲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都有些手忙脚乱,白工说城内两堤还没有完全完成,那个说造船的器械材料还没转移,最重要的,百姓还没有迁完呢,一时间千头万绪,搅在一起,现场闹哄哄的。
赵伍抬头瞧了瞧天空,此时月正当空,一轮明月下,城头上还有阵阵凉风袭来,真是个纳凉的好时候啊,没有这灭顶之灾的话。
赵伍回过神来,道“大伙不要急,咱们等这一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一切都计划好了,他们加快速度,咱们也加快速度,速度上有快慢,但是别忘了,这几十里城墙,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现在还是照计划来,城防各营,以最快的速度把城中各区遗留的百姓全部迁移到薄堤之内,先过人,后过物资,最后将第一道薄堤合龙。有大梁城墙在,大水一时半会起不来。大将军在玉泉山安置接应百姓,魏闵放置物资。典庆师兄带领披甲门及魏军精锐,整顿城防,防备敌人趁势攻城。暂时就这么多了,大家都去干吧。”
这种时候,要的不是多高明的见地,只要有事儿干,大家就有了主心骨,事情就不会乱到哪里去。无论愿意与不愿意,沉睡的大梁城也被王贲的行动唤醒了,或许这根本就是一个不眠夜,也是大梁城要面临的第一道真正难关。
一众人等得了命令散去,典韦正要跟着师兄弟们去部署城防,正好被赵伍叫住,“走,去取咱那九十九面大旗去。”
城里城外,两拨人都在玩儿命的抢时间,一个是军令在上,延期则斩,一个是洪水压顶,胆颤心惊。
城里如何忙碌不提,赵伍绕着城墙又转了一圈,眼见得长夜将将过去,遥远的东方刚刚见到第一缕曙光,突然听见城墙上的士兵都在喊“决堤啦!大水来了!”赵伍心中一惊,听见呼喊声是北城那边传来了,什么也顾不上了,运足了内力,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奔向了北城,趴在了城墙上,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呢,往远处一看,此时还是黑蒙蒙的一片,哪有水的影子?
赵伍没好气地瞥了报信儿的士兵一眼,那士兵却是有经验的,提醒道“赵侠,不是用眼睛看,你用耳朵仔细听。”赵伍凝神静气,好像确实听见了隆隆的水声,虽然很微弱,但是有扩大的趋势。报信的士兵在旁边解释道“这是赶水的声音,浪头此刻正往这边来呢。”
说话间的功夫,隆隆声越来越大,赵伍听得越来越清楚,此时天色也更亮了一切,赵伍向着远处一看,隐隐约约看见一条白线,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就是大河的浪头,顺着河堤汹涌而来,直直涌入绕大梁而过的鸿沟,因为水量过大,其实水面已经漫出了河堤,那道白线也变得更长了。鸿沟下段已经被堵死,大水无处可去,就会围着大梁城逐渐涨起来,然后像泡大米一样,将坚固厚实的大梁城墙根基泡软,直到墙基再也无法承受十丈高的城墙,这样大梁城最坚固的一道外壳就轰然瓦解了。
但这个时间很漫长,至少不是眼下,也不是天就能成功的。就在赵伍的眼下,涛涛大河之水延绵不绝,很快就满漫出了鸿沟,直奔大梁城而来,中间还有个坡度,水浪气势汹汹,撞到了高大的城墙上,就好像是一盆水在荡漾一样,根本没有赵伍心目中钱塘江潮的声势,就这么静静地跟城墙接触了,然后在赵伍的目视下,静静地涨了起来。
事到临头,赵伍也平静了,叫过来一伍的传令兵道“晓谕大梁城上下,秦军已经决堤,大梁城上下务须同舟共济,凡事听从中军行营号令,衣食起居,皆依照条令。有不得寻衅滋事,妖言惑众及违背军令的,全家立斩。请大将军魏其坐镇中军,弹压四方。另外,问一下白工那里情况如何,如果进展顺利,外侧薄堤无破漏之虞,请他立刻北城来,我有要事咨询。”
传来兵领命去了,赵伍就在角楼这里,看着水面慢慢上升,仿佛不越过这十丈高墙,将城里数十万生命尽数吞灭,就绝对不会放弃一样,赵伍静静地趴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数里外的一处高地,秦军一众将领看着大水涛涛而过,都不由得开怀大笑,一夜辛苦,终于在拂晓前决堤放水,这天地的伟力,试问还有谁能够阻挡?此刻这些人一个个红光满面,仿佛自己就是水神一般,说话间就主宰了一座雄城的生死。一名将官道“大将军果真妙计,大梁城完了!哈哈哈哈!”众将就点头称是。只有王贲站在最前面,脸上殊无喜色,只是盯着滔滔河水在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