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无惧胜了赵伍一着,此时又得了强援,气势更甚,拱手对河伯道“首领稍待,属下这就去取了这小子的狗命!”握拳要上,梅三娘记挂着赵伍身上有伤,也赶上来助拳,心知敌人实力高强,当前形势当真不妙。不料这时河伯反倒伸出手来,拦下了金无惧,也不说话,只是神情突然变得很是萎靡,长叹了一口气,才开口道“唉!咱们魏阙今儿个算是让人给挑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不知道从何说起,倒是赵伍懂了些什么。金无惧忙问道“大人何处此言,咱们虽然折了一员”说道这里,瞥了飞椽一眼,心道她被那小子打废了半边身子,虽然已经不顶用了,到底没死,也不能叫折了,吧不然他丈夫面上须不好看。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漏了一道关节,这时候飞椽开口问道“首领,不知道我丈夫金檩他情况如何了。”她与金檩虽为夫妻,执掌雌雄双剑,却知道他素来不喜欢‘丈夫’、‘夫君’如此亲密的称呼,只能以名字相称。
河伯没有答话,只是往赵伍这边望过去,赵伍心有所感,转过头来,往后面看去,却是只有披甲门众弟子在。不多时,只听得脚步声声近,一步一步走得不疾不徐,赵伍咧了咧嘴,不知道作何感想。
所幸听到脚步声时,人已经离得很近了,再等几步,人已经从黑暗中出来。正是无涯子,他到得场中,一句话也不说,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右手别在后面,倒持着一柄红色长剑。
“你你”飞椽认得那是丈夫的剑,而且他嗜剑如命,就是睡觉也须臾不曾离开手边,此刻却在这个大对头手中,结果已经很明朗了,只是她到底不信,只是问道“他如何了?”
无涯子这才开口道“他的剑法高得很呐,我记挂着徒儿,若不用重手,只怕摆脱不得。”说罢手腕一转,将红剑横于胸前,接着道“他被我打下城头,掉入水中之前将这柄剑抛了上来。你既然是她的妻子,取了去吧。”说罢单手一送,长剑直直地落到飞椽面前,斜插在她跟前。
飞椽实在是不敢相信,嘴上只嗫喏着“怎怎么会”跪倒在剑前,眼中已经噙着泪水,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无涯子道“定是你用了什么手法,将剑从他手中骗了去”只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能把一个剑客视若生命的剑骗去,那取人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她与无涯子交过手,虽然不胜,可到底没有落败,丈夫的剑术远高于自己,怎么会飞椽含泪往河伯这边看去,只盼从这里能听到什么好的消息。
河伯知道她的意思,踌躇良久,也只能叹道“当强则强,当弱则弱,神而明之,存乎一心。妹子,败在此人手中,也不算丢人。”言下之意,不言自明。飞椽再也支撑不住,大哭了起来,她半边身子都受了重伤,此刻牵动了伤势,骨头都在咔咔作响,她也浑然不顾,声音凄厉,真叫人闻者断肠。
河伯脸上着实过意不去,却也无从开口,最后还是对无涯子道“大师神功无敌,不过若非我这几年荒疏了功夫,未必便弱得过你。”旁人知道他是强自嘴硬,想在别处找回场子,无涯子却知道他意在何为,只点头道“确实如此,阴阳家的河伯,天下谁敢轻待。不过纵使你勤学苦练,功力再强一倍,再把那个东君大人也叫来,焉知我没有制你的法子?”
河伯听他提到了某位故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话,只结巴着道“我我如何能叫她叫那位大人前来助我?”竟然连话都说不全了,一低头瞧见了飞椽伏剑痛哭,哀伤欲绝,不由得联想到,若是我死在这里,她她恐怕只会嘲笑我本事不济,再无别的了。河伯想到这里,神情有些萎靡,复又振作起来,此时情势危急,可不是伤情的时候,当即开口道“今日一战,魏阙认栽了。咱们双方均死伤惨重,不如就此罢手,大师以为如何?”
他只道这些人中无涯子武功最高,声望最著,当可压服群僚,岂料无涯子听了连嘴都不张,只往赵伍那边偏了下头,河伯瞧了大奇,嗤笑道“天下间哪有师父听徒弟的道理,无涯子当世高人,传出去沦为诸子百家的笑谈!”
无涯子哈哈大笑道“谁说做师父的一定得听徒弟的?荀况有一句话说得好,‘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做徒弟的见识胜过了师父,怎么不能听他的。做师父的只盼他样样胜过了我,如此一代一代,道家才能愈发兴盛。”
河伯听他此言,虽是敌人,也不由得暗自感佩,此人心胸之开阔,不愧是道家第一等的人物。也不答话,只看着赵伍道“赵侠是什么看法?”
赵伍哼了一声道“魏阙突施敌手,我披甲门兄弟死伤惨重,如今事有不谐,拍拍屁股就像走人,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河伯早有所料,只道“你们死伤惨重,魏阙也折了两名高手,还有一个深受重伤,两厢也算抵过了。至于突袭,魏阙的目标是无涯子和赵侠,两位也不是问心无愧吧。你这位师父三次潜入我魏王宫,所谋为何,自不待言。还有你赵侠在城里鼓噪是非,勾结魏其,架空我王,实是大大的不敬。我王以大局为重,不与你争一时长短,今儿个才来找你麻烦。你说,有这两桩,魏阙来杀你,有什么不对吗?”
赵伍嘿嘿一笑“不错,我们师徒俩进得城来,原本也没安得什么好心。任你魏阙杀了师徒二人,或者我师徒挑了你魏阙,生死各安天命,都没什么好说的。今天的大仇,不是我师徒俩的,是要为披甲门师兄弟说个明白!”
此言大出河伯意料之外,一时间瞠目结舌,只道“披甲门?”
赵伍上前一步道“不错!咱们师徒俩的帐算不算无所谓。可是披甲门的事情,一定要算个明白!你说魏王顾念大局,亏你说得出口。披甲门的上任掌门,为国征战,白首而归,没有死在敌人的剑下,活生生被魏王逼死,这是第一桩!”说罢又指着典韦的尸身道“今日伤折的众弟子,都是在大梁城头厮杀血战的好男儿,又惨死在你们魏阙的手中,这是第二桩!魏阙空有如此好手,这么些年为魏国办了多少事情?恐怕还是残杀忠良的多吧!有什么面目在披甲门面前装横!”
众弟子想起这些年断头洒血,有想起师父和众师兄弟下场,都是愤懑不已,又悲从心来,一时间啜泣不已,连带着梅三娘都暗自垂泪。
赵伍一番辩白,河伯无话可说,只能说道“你想为披甲门报仇,倒也行得。只是魏阙手上到底还有两把刷子,现在天色也不早了,等天一亮,秦军入城,你们师徒两个还走得了吗?”
赵伍这段时间潜运内息,内力已经回复得七七八八了,胸口的剧痛也稍减,当即横掌向前,“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河伯点了点头,“好!你跟披甲门有兄弟之义,为他们出头可以。可你师父跟他们总没那么深的交情吧,披甲门要报仇,难道就是找道家来出头吗?”他对无涯子深为忌惮,只怕此人出手,是以想要用言语逼住他。
赵伍眯着眼睛道“你把披甲门瞧得忒小了!”
河伯急忙回头,只见后面三丈之地,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浑身肌肉似精钢一般,双手各执一柄大刀,矗立在那里直如山岳一般。
典庆!
河伯大惊,他一心在无涯子师徒身上,全没注意到此人何时到的。
典庆还是不说话,举起双刀,三两步奔到河伯跟前,只听见‘哈!’的一声吼,双刀力劈而下,河伯猝不及防,心中又惊又怒,一时间居然提不起气来。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金无惧提起巨斧,挡在河伯跟前,只听得‘铿’的一声巨响,金无惧双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总算挡住了典庆的双刀。河伯趁此机会,飘然一退,典庆这糙汉膂力惊人,他的海纳百川能吸人内力,可对蛮力没丝毫用处,还是退远一点好。
河伯这一退,离得赵伍就更近了,赵伍偏过头来道“三娘,咱们两个一齐上!”他与河伯交过一招,已知道此人武功极高,兼之诡异,实在没有胜他的把握。
赵伍上前一步,一掌向他后背袭过去。河伯被典庆逼退,已经是恼羞成怒,冷笑道“好,看看徒弟有师父的几分本事!”手上一运劲,铁索绕了两个弯,直向赵伍过来。赵伍一掌拍在上面,那铁索受了力,只弯了一下,索头复又朝头上袭过来,赵伍左手疾探,一把将索头抓在手中。河伯的‘海纳百川’运气来,赵伍内力为他牵引,一时间收束不住,直如溃堤之水,奔涌而去。他的九阳神功固然深厚,但论及根基稳固,内力凝实,较之无涯子还是很有不如,这一下交手又入险地。赵伍待要撒手,左手已经被他铁索黏住,挣脱不得。
这时节梅三娘挥刀赶上,镰刀正砍在铁索中间,刀尖穿过锁眼,直钉在地上,只是不深。赵伍趁此机会,抛了铁链,两步赶上,一掌往镰刀的大头拍去,直把镰刀拍的齐根而入,只留下小小的一段。赵伍笑道“这下大伙儿都是赤手空拳,打起来才公平嘛。”
河伯扯了一下,纹丝不动,当即弃了锁链,冷笑道“便是赤手空拳,你以为就胜得了了吗?”赵伍不答话,一掌往他的胸口拍去,正是‘亢龙有悔’。河伯心中一喜,这小子记吃不记阿打,旁人怕你的降龙十八掌,我可不怕。也不躲避,反倒挺着胸膛迎了上去,在胸口聚集内力,非要一接手就把他内力吸过来不可。
岂料这一掌印上去,河伯一运功,掌上居然是半点内力也无,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赵伍扬起左手,一个巴掌就扇在了河伯的脸上,这一巴掌没有丝毫内力,打得却是清脆响亮,河伯一时愣了,赵伍本来想打了就退,看到他呆在那里,毫不客气,印在胸膛上的右手抬起来,又打了一巴掌,一般的清脆响亮。
赵伍打了就走,反身就退,毫不拖泥带水。河伯此时已经不是怒不怒的问题了,他是少年天才,自幼在阴阳家中便是第一等的人物,后来做了魏阙首领,那也是一方人物,何曾受过如此大辱,简直比重重的打他两拳还难受。
“九水风起!”河伯双手一合一分,九条水龙从地上冲天而起,他是阴阳家的绝顶高手,尤擅水行阴阳术,造诣还在水部长老之上。九条水龙一时并起,直将赵伍在中间,未等赵伍落地,水龙分先后急下,直冲赵伍而来。
赵伍仆一落地,双掌即发,是一招‘双龙取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九水风起就九水风气呗,聚形就聚形呗,为什么非要聚成龙呢?
赵伍掌掌连环,亢龙有悔,见龙在田,鸿渐于陆,一招招使将出来,浑身护得严严实实,将水龙一条条打将下去,那水龙纯是阴阳术凝成,打散一条,一条又起,简直是无穷无尽。赵伍见状,也不管他几条水龙,只将十八掌一一打出去。河伯深知他如此打法,颇耗真力,暗道看你能撑多久。
两人如此斗力,不分胜负,反倒僵持下来。梅三娘见双方斗得厉害,一时看不胜负,不敢妄动。
只有无涯子在旁边看得有些担心,如此打下去,拼的就是内力高低了。九阳神功内力雄厚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但是小伍之前连番大战,又为典韦过气疗伤,真力大见损耗。阴阳家的这人又是个异数,‘海纳百川’专能吸人内力以为己用,修炼者也以内力雄厚见称,而且之前自己还渡给了他不少九阳内力,这一消一长,只怕徒弟终究斗不过他。想到这里,连连摇头,城头那笔生意做得真是太亏了,徒儿这下被师父坑得够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