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子轻松的劲头让马德明心里着实松了口气,他挥手拍了拍斥候的肩膀,然后让身边的士兵带着斥候走去了休息的地方,马德明则走到了龚都头的身边,看着他,试探性的问道:“龚都头,你这次来,是带了援兵来的吗?”
“回将军,属下此来正是为了此事。”龚都头从马上跳了下来之后就一直牵着马,见自己的上司走了过来问自己的工作情况,龚都头笑着行礼回答道,看着龚都头的笑脸,马德明的心里也算是放了心。
果然,当听到龚都头带来了80个兵以及二十袋小麦,一千支箭矢的时候,马德明别提多开心了,根据他的猜测,这次募兵能够招来两位数的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不是有坚固的城墙防守,而是几乎在开阔的野地上作战,一般来说,别说是农民了,就连正规军队,手抖得时候也是控制不住的,能够有那么多人来,实在是出乎马德明的意料之外。
至于那些粮食和武器的补充,马德明虽然感到意外,可也没有太过于夸张的表情流露在脸上,若是徐清连这点能力都没有,那么防守夕阳,就绝对是思路了,此时这些死物的到来只不过是在说徐清有为任一方的能力罢了,唯有那些过来卖命的士兵,才让马德明对徐清感到敬佩。
“好,竟然有八十位,好好,太好了。”马德明自顾自的说道,一旁的龚都头也附和着说道:“是啊,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还想着徐大人要您留下如此多的军官作甚?还不如派到前线指挥部队呢,却没想到徐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这么些个好汉来到前线,大人,这可还是第一批呢,随着成纪、清水、陇城步入正轨,接下来将会有更多的援军进入到防线中作战,若是情况顺利,说不定我们真能将叛军阻挡在夕阳寨外头也说不定呢。”
“恩,不过龚都头,你可切莫因为兵源充足而懈怠了c练,他们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我等,全是因为信任官府朝廷,若是我等不加以c练,与草菅人命何意?我在这里给你下个命令,若是士兵没有经过必要的训练,即便夕阳告急了,也绝对不准把援军派上来,你清楚了吗?”
马德明的情绪恢复的很快,大量援军支持夕阳防御的景象让他很是兴奋,可眼前惨烈的战局则让马德明不得不冷静的思考战局的未来,从这一方面讲,徐清确实没有看错人,马德明拥有着一位优秀的将领该有的水准,并没有被未来的虚妄哄骗到忽视眼前的现实,这是马德明的过人之处。
“是,徐大人也如此说了,而且这次我们出发之前,徐大人还来此演讲呢?将军,你可不知道,那演讲,可真是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那么真的官话呢。”那龚都头领命应是,他们家世代在太平军中行走,对于军队中的一切早已经熟稔的很了,从本能上,就已经养成了听从命令的习惯,所以龚都头几乎是不加以思考的就应下了,然后便说到了徐清身上,对于这位知州,显然,整个秦州都对他的兴趣在空前增加,龚都头也不例外。
“哦,那你给我讲讲,他跟这些士兵说了什么?”马德明听龚都头如此夸赞徐清,心里不由也是一阵好奇,他作为一军之长,听过的文官演讲那也是多了去了,可大多都是言之无物,乏善可陈,有的听起来甚至比安眠曲还来的管用,听完他们讲的话,马德明曾经一度对自己带兵打仗到底专不专业都产生了疑问,所以到后来,一到文官开始讲话了,马德明就自动进入屏蔽状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基本上是听过就忘,忘了再听,反正就是不当一回事儿的那么听着。
他马德明起码还算是个知识分子,识点字儿呢,尚且对这些文青的发言很是不入耳,更何况像龚都头这样的半文盲了,一般在倾听上官发言的时候都是在梦游的状态,而那些彻底属于文盲的士兵,则是直接进入假死状态,在这种环境之中,一个文官讲了个演讲,竟然让一位都头称赞到停不下来,这让马德明不得不好奇,这徐清到底是施了什么仙法,竟然能够让一位文盲都听得懂,并且感同身受。
再一看士兵们此刻还跟着运送粮食、武器的车夫们在很远的地方呢,马德明也有空闲的时间可以听一听龚都头的闲聊,便也就没有阻止他,让他接着讲了下去,这一听,马德明顿时被徐清的演讲给吸引了过去,让一个文青讲话,从头到尾不带文言文,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而徐清做到了,不仅做到了,甚至从头到尾,连一个成语都没有,这可就让马德明太惊讶了。
身处在一个时代,自然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文化以及习俗,而在宋代,相比于其他的中国朝代来说,最为人所熟知的特点,就是优待士大夫,可以说,读书人的印象里,最为完美的朝代,大多数时候都会是宋朝。
而在这样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出口成章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了,人们都有偶像崇拜的心理,汉代的时候崇拜出使西域的张骞、崇拜驱匈奴于漠北的霍去病、卫青、李广,到了唐代,则是崇拜既可斗酒诗百篇,又可十步杀一人的李白、崇拜那些征伐异域的将军们,而在这个时代,则崇拜状元。
而崇拜心理自然会带来连锁反应,其中第一个就是模仿,这个朝代里,最为尊贵的人是军人、将军,那么这个国家里的平民们也会尚武,若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是艺术家,那么这个国家的平民张口就能说出莫扎特、贝多芬,也就并不奇怪了,若是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是读书人,是能够考中进士的人,那么即便是普通平民,咬文嚼字,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附庸风雅,就是如此了,所以身处在这个时代,即便是路边的童子,挑担的苦力,随口都能念出几首打油诗来的,大有人在,而徐清一个熟读经典的人竟然能够做到在讲话的过程中,一个成语都不说出来,这可真是太难了,而徐清却做到了,马德明心里不由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随着龚都头的口述,马德明听得很是认真,不知不觉间,远处那支队伍已经到了营寨门口了,而龚都头也总算是把徐清的那番话给讲完了,听完徐清讲的话,马德明再看向这帮刚到的士卒,霍然见真的就发现了这些人的不同之处来。
徒步穿行在山岳之间,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情,即便是骑马,也足够让人受尽折磨了,马德明犹记得当太平军刚刚抵达夕阳寨的时候,脸上能够带着笑的人,几乎没有,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在他们的面前,是一片飞沙走石,而在他们的未来,则是死亡与战斗,能笑得出来的才是见鬼了,可这些人,虽然只有八十个,虽然他们的身上也是满身泥泞,可看着他们的眼睛,马德明却知道他们是坚定的,他们如徐清所说,已经知道了自己应该做什么,而不是要做什么了。
这一瞬间,马德明竟然有些嫉妒起这80名士兵了,凭什么他们能听徐清的演讲,而自己却听不到如此精彩的讲话,他真的应该听一听的,走进这伙士兵,马德明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马德明,最后马德明说道:“欢迎你们,勇士,现在命令你们到前线去,把死去的尸体搬下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