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弃坐上马车,和奚风、君余一起,出了咸阳城。
三人走的默无声息,甚至,苏弃也没有告诉白起或者青璃。
君余坐在苏弃身边,看着苏弃手里的书简,说:“主上,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君余今年才十六岁,但是论身手,也许可以排进七国前十。不过他到底是少年心性,所以偶尔还会做些让人苦笑不得的事情,说些让人无言以对的话。有时候,苏弃都得提防着他,以防被他问倒了。
“什么事儿,说吧。”
“既然我们已经帮秦打了一个大胜仗,这次为什么还要去救赵国?”
苏弃微笑道:“这不矛盾啊。奚风,你说为什么。”
“主上不是怕生灵涂炭吗?”
“奚风啊奚风,你真是越来越谦虚了。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可不好。”
苏弃摇摇头,又说:“秦,虽然大胜,但是国库、士气、军械、粮草都已经空虚,尤其是军士和粮草,五年之内都难以重达巅峰状态,不宜再战,此其一;赵,虽然伤了元气,但是国土未损。赵国接近北疆,那里马匹无数,可以训练出无尽的战马,在赵国各地,还有很多军力,如果拼死一战,秦赵皆会两败俱伤,到时候,其他五国群起而攻之,秦赵皆不可保,此其二;至于其三嘛……秦军此刻已经突破了长平,往邯郸开进。如果真的围下去,那么遭殃的,还是城中百姓。到时候,易子而食的惨剧可能会再次发生……然而,苍生何辜?”
他顿了顿,又说:“七国之中,六国皆以称霸为目标;而唯有秦国,以一统天下为目的,而且,也最有一统天下的可能。秦律严明,秦人坚毅,这些品质,是一个前所未有强大国家的根本。所以,秦国不能亡,故而,赵国现在,也不能亡。”
君余摇了摇头,说:“听不懂。”
“唉,你呀,还是踏踏实实地练功吧。”
“哦。”
苏弃摇了摇头。
“奚风啊……你联系他了吗?”
奚风一怔,说道:“嗯,我已经传书于他,想必,他已经潜入到平原君身边了吧。”
苏弃闭上了眼睛,说了句很好。
马车一路前行,穿过了太行山脉,过了好多时日,才到了赵国邯郸。
……
……
“右更大夫去邯郸了?”
秦王嬴稷微微睁大了眼睛,身子微微坐直。
白起看着地面,装作没有听见。
范雎微笑道:“鬼谷中人,行事向来出人意表,不足为奇。”
秦王微怒道:“目无法纪,这算是私逃啊,还是游学啊……虽然没有正式职位,但是好歹也领了我大秦的封爵,居然一声不吭地就去别国了!”
之前给苏弃递过请柬的臣子们都低下了头,此时此刻,苏弃在他们心中,是一个祸患。
白起抬起头,毅然决然道:“大王……此人大王必须要用,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不下于管仲、乐毅。如若他肯为大秦献策,社稷可定!”
“可是,他已经去别国了!白起,你说他去赵国干什么?此人不是你推荐的吗?难道,你推荐了一个苏秦吗?!”
白起想了想,说:“他与赵国有大仇恨,赵王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赵国必不用他。”
秦王冷冷道:“如果,用了呢?”
白起沉默了一会儿,寒声说:“臣提议,如果秦国不能用……那就立刻杀了他。此人万万不能流到别国手中!”
范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
……
邯郸,某一处酒肆之中。
一曲《流觞》完毕,四下里掌声一片。
一个年轻公子站了起来,将几枚钱币放在了桌案上,拍手叫道:“好一曲‘锦瑟流芳’,好,好好,这是本大爷赏你的……”
“多谢公子!”
“哈哈,不用谢,本公子身上,已经没有钱能打赏你了……”
那个年轻人看上去衣着并不怎么华贵,甚至可以说是寒酸,但是却仍然洗的干干净净。
他哈哈大笑着,跌跌撞撞走出了酒肆,笑声里,多多少少,带着些癫狂,带着些绝望,带着些悲伤。
他刚刚走出酒肆,就有几个人走了上来,跟在他的身后;那几个人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也不管他如何发泄自己的悲喜,只是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
年轻人刚刚走出了几十步路,却突然有人眼尖,看到了他,叫了起来:“你,你不是秦国王孙,异人吗?!”
年轻人脸色登时大变,连忙跳上了不远处的马车。纵然如此,在短短的时间里,也不知多少人涌了上来,把他的马车团团围住!
“那个秦国王孙?!杀了他!杀了他!”
“我生有四子,全都死于长平!大王为什么还要留着这种秦国贱种!”
“我要为我儿子报仇!他今年才十八岁啊!”
“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
一干赵人,便将这个秦国王孙围在了中央。马车被人群围着,也不敢妄动——万一为了一个秦国王孙、质子而伤了百姓,这些负责看守质子行动的士兵们也没有半点好处。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对车厢里的质子嬴异人喝骂。有的人,可能是刚刚买完菜,那些菜叶子、鸡蛋就好像不要钱似的往车厢上招呼。不多一会儿,原本还算精致漂亮的马车顿时五彩斑斓。
嬴异人缩在车厢里,瑟瑟发抖。在刚刚跳上马车的瞬间,他的身上就被鸡蛋、菜叶砸中了好几处,现在看来,狼狈到了极点。
“都是你,你看你,还能有点什么用处!”
“你就不能省点心,好好在质子府待着,非要出来,你看看,大爷我的衣服是刚洗的!”
“快走快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马车艰难地起行,好不容易才冲出了人群,往远处的质子府驶去。倒是在后面追赶的人们仍然紧追不舍,一路上愤怒的叫骂声不断。
酒肆里,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那个歌姬看了看身边为自己抚琴的老人,怯生生问道:“父亲,我们还……继续吗?”
老人点了点头。
他正要抚琴,突然坐在他们最近的一个人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呀?太乱了,我都没有看明白。”
老人抬眼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华服男子。那个华服男子一脸气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自己只是一个伶人而轻视自己。
“那个就是秦王孙,公子异人。”
华服男子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远处,哦了一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