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宫喜鹊对人介绍袁秋华,言必称道:她是我最看重的儿媳哦,在娘家就外出挣大钱,出了名的能人哩。
肖琳说:娶妻娶德,要贤妻良母,助夫衬夫旺夫,不要母老虎,欺夫压夫败夫。
刘瑞香说:能干的,就多多卖力干活,没能力的,就海吃胡睡混日子,能者多劳,积劳成疾!
蓝火莲说:华姐到哪都是凭能力吃饭,岂能和你比?你在婆家闯下祸,就搬去城里娘家,逃避责任,在娘家闯下祸,又搬回乡下婆家,躲开债务。
宫喜鹊又打哈哈:多年儿媳熬成婆婆,儿媳进了门,有了接班人,我就自觉退休喽,百事不操心,只等着享清福啦!
刘瑞香说:你有五个儿媳呵,娘疼晚崽,幺儿媳咋就接不了班?婆疼长孙,大儿媳为何不能接班?你偏拣刚进门的三儿媳,不会是老人欺新人,熟手欺生手吧?
宫喜鹊说:我有那么坏吗?怎么会呢!实力接班,能人当家,家兴财旺,才放心嘛!
蓝火莲说:可我怎么听说,你是武大郎开店,容不下比他高的?恨人有,鄙人无,待儿媳如奴仆,个个都闹翻脸啊!
肖琳说:哪个造谣?姆妈对我,就像亲闺女。
蓝火莲说:你们对华姐不好,我头一个来问罪,莫怕我下手不讲情面。
肖琳说:真心疼你华姐,就借几万嘛,让她过有钱人的体面年。
蓝火莲说:慈不带兵,义不理财。华姐太仁义,几万还不是花在你们身上?她傻呐,甘愿当冤大头,我是会计,可不傻!
肖琳说:你是三嫂的会计?三嫂的钱都在你手上?三嫂要钱用,必须得到你批准么?
谢英说:繁荣哥漏过嘴风,说你的钱,都是三嫂的,说你的超市,也是三嫂的。
蓝火莲说:笑话咧!有没有说我也是华姐的?醉鬼的吹牛,也能信!
肖琳说:酒醉心头醒,笑话三分真。
蓝火莲说:超市是我哥投资,我侄才是继承人,我只是暂时代管,每月拿工资的会计。繁荣想来混碗饭吃,打工我都不招,他就胡扯,恶意中伤。
宫喜鹊说:我晓得你俩十几年的交情,可清官难判家务事,你管得太宽了些。
王曼君说:你第一个儿媳,是跟我同一年嫁进门的呢。你忘记了吗?我倒记得!
宫喜鹊说:大过年的,莫提那个“丧门星”。
王曼君说:谁是“丧门星”,真不好说喽,可她叫了你十几年的姨娘,又喊了你十几年的娘哩,还给你生了个长孙女呢。
宫喜鹊说:抛下亲骨肉不管,她倒是走得撇脱,留个大包袱给我背!
刘瑞香说:不是她不管,是你不让她管吧?对她你是恶赶,对长孙女,是你强要吧!
王曼君说:当初,你带一群人明抢,事才过去一年,你怎么就嫌厌起来了?
宫喜鹊说:你咋帮外姓人说话?
王曼君说:这是谢姓家族,儿媳是外姓人,你不也是外姓人么?你这婆婆,不也是由儿媳熬过来的!
宫喜鹊说:我这辈子,一生一世都是谢家的太婆。下堂不为母,改嫁不为媳,她没资格,已经不是了嘛!
王曼君说:你是谢家的太婆,怎么嫌厌谢家的子孙是包袱?你为啥抱着姓舒的孩子?难道说你女婿不是外姓人?
刘瑞香说:不回舒家过年的,儿子,儿媳,舒家少有。在谢家过年的,女儿,女婿,谢家罕见!
宫喜鹊说:咦,你是来给我拜年的,还是故意来气我的?巴不得我死你面前啊!
刘瑞香说:大道不平旁人踩,咱们是帮理不帮亲。我记得,她刚嫁进门的时候,比现在这位新儿媳,还勤快懂事,特别吃苦耐劳,你也是见人就夸耀!
王曼君说:一贯会变脸嘛,翻脸比翻书还快。
宫喜鹊说:你是说你自己吧!
袁秋华在厨房炒菜,侧耳听着,不吱声。
谢嘉嫒和舒志强,肖琳和谢雄,凑一桌麻将,两对夫妻则驰骋在麻将桌上,日夜挑战,轮番厮杀。
过年期间,按宫鹊的最高最新指示,四家合一家,他们不买年货,不做饭,都来开开心心陪父母,过个热热闹闹年。十八口人在一起,想冷清,要安静都难。他们不买年货,花生瓜子,水果饮料,糕点饼干,全由谢汉免费供应。他们不做饭,鸡鸭鱼肉,青菜豆腐,腊肠火腿,全由袁秋华无偿招待。
谢汉有空去打牌,谢英有空去地里,马惠兰有空去看电视,宫喜鹊有空闲聊。他们睡觉睡到自然醒,摸牌摸到手抽筋,聊天聊到打瞌睡。负责十八口人的伙食,惟有袁秋华忙得没空,任务比饭堂的大师傅还繁重,饭堂还分红案,白案,还有小厨,帮工,她什么都须要亲自出马。
同在池塘洗菜,王曼君对袁秋华说:你是新媳妇,只管坐在新房看书,莫要做这些事。做了,养成习惯,习惯成自然,从今往后,铁定就是你的事了咧!
袁秋华说:初来乍到,我啥都不做,别人要笑我好吃懒做,说起来不好嘛。
王曼君说:脸皮溥,受欺负!你不晓得哩,这家人就是好吃懒做的,得好获利,辛勤劳动的,没功没果。你做得越多,越被轻视,看成是巴结,当作是讨好,越是鄙蔑待你!
袁秋华说:就是嘛,四家合一家,吃大窝饭,也从不摸着心口想一想,究竟是吃哪个的?吃得心安理得,玩得理直气壮呢。以前,是这样吗?
王曼君说:不是。竖子无过,怀璧有罪,都知道你有钱,变相榨油喽。老家伙天生就是贱骨头,越出力越怠慢,本来就是贼胚子,越袖手越珍贵。你甭太忠厚了,伸胳膊掳袖子地干活,做得越多,架子放得越低,越得不到重视。
袁秋华说:过年礼物,上到公婆,中到妯娌,下到侄子,人手一份,礼到情面到,礼多人不怪,破财消灾嘛。新人新彩头,出钱出力,只想结交好人缘嘛。
王曼君说:明理的,知道是你懂事,家教好,不懂礼的,反倒认为你上赶着干活,是死乞白赖地巴结,甚至以为你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早被老公捏住了把柄呢,也就把你看轻了。
袁秋华说:怎么回事?如今出门打工,工厂施行的是计件工资,就是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家庭好比工厂,也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嘛。
王曼君说:出门是市场经济,回家是计划经济,家长掌权,太后执政呢,特色就在于劫富济贫,罚勤奖懒,压能捧愚。在这个家庭,没有公平与公正可言,也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只有听话与不听话的区别对待,打一帮,压一帮,形成水火不容的两个阵营。
袁秋华说:奇迹呵,家里怎么搞帮派,像*斗争一样?哪两个阵营?哪个占上风呢?
王曼君说:你还不知道吧,你婆婆在*时,可是风云人物,出尽了风头。一派是太后帮,另一派是太子帮,从眼前形势分析,应该是太后派占上风!她们和长子一家,断绝关系,不说话不走动,老死不相往来了嘛。
袁秋华说:一家人还掐架?还断绝交往?匪夷所思!我只晓得,从古到今的庭训家教,都倡导,劳者得其食,不劳者不得食,反对家内压迫和剥削。
王曼君说:这些人,狗屁不懂,叫花子烤火,只晓得往自个胯下拨!你越大方越吃苦,你越干活越吃亏,你越好用越被鄙视,也就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大嫂,二嫂,就是活例子!
袁秋华说:兄弟姐妹多,乱七八糟是非窝,我可不想卷入帮派斗争,今年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咋办?
王曼君说:你有文化,跟她们不一样,原本应该将时间和精力,用在好好看书上,好好写作上,争取出本书,然后到村里去当干部,把她们都比下去。她们都是狗骨头,势利得很,只要你强大,高高在上,她们就会转过头来奉承你,争相献媚,为你提供免费服务。
袁秋华说:书,我出过,还不止一本,是三连本。
王曼君说:听蓝火莲说过,我知道。可你那是在广东,这些人不认可嘛。
袁秋华说:打工生涯,全凭个人努力,同行竟争,能力第一,优胜劣汰。城市生活,纸醉金迷,鱼龙混杂,她们没历过,自然看不懂,当成天方夜谭。
王曼君说:你爸和我哥是同僚,你和我侄子是同桌,子安如今是这里的乡长,我老公又是村长。我这样实话直说,完全是为你好,这你懂的。
袁秋华说:乡风民俗,风土人情,自然风景,书稿倒是现成,只不过出书,我个人认为没多大意义。花二万块,印刷出来,又卖不出去,堆在家里成垃圾,反叫人笑掉大牙。
王曼君说:出本书,子安才有理由提携嘛,管它意义不意义,能出名就行。名利名利,名在前,利在后,没有名,哪能有利?
袁秋华说:不焦急,我讲究精益求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王曼君说:你看那祠堂里供奉的族谱,是没有标点符号的文言文,真能看懂的,又有几个?谁能断句,念通顺,大家就佩服谁。你只管出书,意义不意义,有意思没意思,大家都不懂,你又何必较真?你能出书,大家就佩服你,枪杆子厉害,笔杆子也不敢小瞧,你的日子就好过。
袁秋华说:不要质量,只算数量,我还是-
王曼君说:出书的钱,由乡里和村里承担,书印出来,又由乡里和村里分摊,乡里有二百多个职工,有十几个村,每个村有十几个组,每个干部买一本,就卖完了嘛。卖书的钱,都归你!
袁秋华说:公款买单呵,让我考虑一下,想好了,再回你的话。
王曼君说:考虑个屁?这是名利双收啊!搭公家的便车,公款买单,多少人磕头跪拜,都轮不到的好事哦,你倒搞成我求你一样!
袁秋华说:不管事成不成,我都谢谢你,先谢谢你的好心!
王曼君说:听人劝,吃饱饭,这才像听话的乖孩子嘛。
整个年节及正月,她们无所事事,袁秋华累死累活,还费力不讨好,都是成家有孩的人了,拖儿带女吃白食,还有脸挑三拣四骂厨师?他们吃喝玩乐,袁秋华日夜伺候,这个嫌饭菜不合胃口,那个嚷茶淡酒冷,叫咸的叫咸,叫淡的叫淡,要荤的要荤,要素的要素,又不是到饭店去消费,哪里有资格投诉服务员呢,就连小孩子也说水果糖食不够,没解谗,都当她是免费的超市老板。
宫喜鹊说:缺东少西的,短三差四的,真是不操心,不会持家啊!
袁秋华感觉自己是送上门找剥削,愁得满脸阴霾,满心郁闷,晓得婆母明里抬举,实为敲打,想敲出儿媳的私房钱,补谢家的窟窿。她不愿当冤大头,她为显落拓,故意穿戴陈旧的婚前衣裳,为显同甘共苦,声明过年不买新衣裳。
宫喜鹊冷嘲热讽:别这么小气哦,把西装套裙穿起来,金银珠宝戴出来,让我们乡巴佬开开眼界,见见世面吧。
肖琳也帮腔说:一万元的皮尔卡丹,一万元的lv包包,一万元的钻戒,去妹妹家走亲戚,穿得时髦,出手阔绰。在婆家过年,怎么就穿不得了?小气鬼!吝啬鬼!守财奴!
宫喜鹊说:真人不露相,钱财不露白,怕我们打土豪,分浮财嘛。
袁秋华感觉婆母狡狯与老辣,自己如同耗子接着猫睡觉——找死,只得紧急避让,并刹车减速,收敛了往日轻狂爽利的脾气,尽管多做事少表态,恨不得穿隐身衣,被婆家人视而不见,才可能得到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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