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兖州,濮阳城内,一片胜利的喜悦,就连城中商贩百姓也喜气洋洋,然而刺史府内,众人眉宇间却萦绕着淡淡的忧愁。
七八个大夫在长廊来回踱步,不仅是担忧屋里病人的安危,也在担忧自己能不能活过今夜。方才刺史大人已经严命,务必将这位重病的将军治好,否则
屋里充斥着一股药味儿,哪怕习惯服侍人的婢女走进去也会掩着鼻子,然而病床旁的美丽女子却没有半点不适。或许是终日呆在这屋子里,已经习惯了这股药味儿。病床上脸色苍白之人正是吕布,只是如今憔悴到皮包骨头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大将军之风采?
“将军,请服药!”
“不必吃了,既然大限将至,何必多吃这一口药?”
“敢问将军,你不怕死么?”
“人生在世,谁人不怕死?何况吾已经位极人臣,封异姓王,他日荣耀更甚,如何舍得离开这世间?如何舍得离开吾儿女?又如何舍得貂蝉咳咳”吕布轻咳两声,无奈苦笑道:“只不过此役大破曹贼,吾临死之前能为吾儿争得年的平定,也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
“吕霖”女子贝齿轻咬嘴唇,皱眉道:“将军如此宠信于他,不怕他辜负你的期望?吕霖不过二十五岁,虽然有治军之才,但治理天下,恐怕要让你死不瞑目了!”
“呵你不必刻意恶言气我吾儿之才能,远胜于我,你只知他破你西羌残忍冷酷,却不知他文治武功!你才年芳二十,比我儿都要小三岁,今你们为父母报仇忍辱负重于我府上,又怎会觉得我儿不如你?”
“你既然早早知道我的身份,又为何不杀我?”
“汝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杀你何难?然你为父报仇,也算孝顺勇敢之人,故留你一命。且若非有你相助,恐怕我早已被刘协小儿毒死,又如何能活到今日?”
“冤有头,债有主!我西羌王帐是被吕霖所灭,虽你是他父亲,但我要杀的人,永远都是他吕霖!至于将军你,终究于我有恩,我虽为女子,却不会恩将仇报!”
“真是个好姑娘,本将军都有些后悔,当初应该要了你的身子,也算不辜负魏续的一番苦心。”
“吕布你”女子羞恼万分,却只是瞪着吕布一言不发。
“阿蔓,你既然想杀我儿,我便给你一次机会,我已经命人告知我儿,待我死后,你便留在将军府服侍我儿,至于你能否杀了他,就看你的本事。”
“你你可知,此事有悖伦常,我毕竟”
“非也!你我既无夫妻之名,又无夫妻之实,不会引起他人非议的。”
“哼!大将军倒是考虑周全,不过我却在担忧,你那宝贝儿子能否活到我带着你的遗体回京那日!”
“你是说!魏续他”吕布伸手捏着女子手臂,随即释然松手道:“魏续、郝萌跟随我多年,以他二人之能,断不能成事!至于王楷、许祀亦不过腐儒而已,对刘协小儿没有任何用处,如今京都有文和为我儿谋划,定然不会有任何遗漏。”
“将军有所不知,在我们来兖州之前,贾诩已经因失察之罪而下狱,如今吕霖孤掌难鸣,能有何作为?”
“将文和下狱?想来,刘协小儿此次是有高人指点!”吕布轻叹一声,微笑道:“罢了,罢了,我相信我儿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本王还是安安心心地等死吧”
吕布府上,一封密信从濮阳城快马加鞭地传回来,吕霖紧握着密信低头呜咽,张邈、郗虑等人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信来自濮阳,是吕布的笔迹,按理说吕霖确切得知吕布没死的消息应该是万分激动的,然而信中的内容,却是让人激动不起来。
“大将军顾念旧情是吾等的福分,然魏续、许祀之徒太过伤天害理,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有大将军遗命,吾等从今以后定当全力辅佐主公,匡扶社稷,一统天下!”陈宫不在,尚书台的发言人自然是刘晔,作为新进的首席谋士,本就因为没有随军出征而遗憾,此次京都之乱,正好是他的一次机会。难得贾诩也没在,刘晔抓住机会表现道:“虽然如今京都内外密不透风,但杨修数日前已经从校事府派出谍子,定不会误了主公大事!”
“刘备与江东如何?”吕霖也从悲痛中走出来,将信放回信封,重新回到座位。
“刘备由汉津南下渡汉水,一路夺下江陵、武陵二郡,如今他镇守江陵,关羽带兵两万进攻长沙,想必其目的在稳定荆南!”对于刘备乘虚而入的小人行径,刘晔也是十分讨厌,但是这个时候,实在没功夫派兵征讨荆州,“至于江东之事,确如主公所料,周瑜、程普、黄盖、张昭四人辅立孙权为主,将都城搬到九江建业,以下官拙见,孙权虽然有心为兄长报仇,恐怕短时间也无力西进。”
“无论孙权是否能够立即进兵刘备,两家的仇都不会断,当初刘表杀孙坚,孙策便年年征讨荆州,如今刘备却是给了孙权出征荆州的借口。且孙权手下皆为孙策旧部,即便孙权想要稳定局势,恐怕江东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人能够做主的。”
“如此说来,江东岂不是指望不上了?”
“无妨,如今我虽然内忧外患,亦非刘备能够轻易胜之。刘备乃识时务之人,断不会行以卵击石之举,即便他想夺下襄阳,也得平定荆南之后。”提起刘备,吕霖便极不舒服,玩味道:“司徒公以为,刘备是否等着吾为陛下所戮?”
“主公是说,刘备早与陛下勾结?”张邈拱手回应,有些诧异吕霖天马行空的思维,“如此说来,陛下可真是下了一盘大棋,能算计到的都算计到了,细想起来,益州这一季赋税也少了!”
“刘家毕竟都是皇室,一家人嘛!”吕霖倒不在意刘璋这种墙头草,反正他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刘备这个野心家,短时间内影响也不太大,故而如今至关重要的,还是京都的局势,务必万无一失!“然远水解不了近渴,既然陛下想一网打尽,我也需配合陛下趁热打铁!我倒要看看,陛下身后那人是多么厉害?”
“既然主公一切都布置妥当,吾等此时岂不是无事可做,以逸待劳了?”
“吾去一趟廷尉府,尽早将贾公迎回来,陈令君与郭奉孝不在,有贾公坐镇,吾才更心安矣!”刘晔适时地买个乖,此时去找贾诩,岂不是能给贾诩留个好映象,将来不给陈宫当小弟,自己也多了个人脉。“不过廷尉贾逵的态度模棱两可,彼时是否一并除掉?”
“子扬还是先接老师出来吧,其他的事儿容后再议!”
“报!”吕霖府上管家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也顾不得向众人行礼,急忙叩首道:“禀公子,夫人夫人快生了”
“什么?”吕霖满脸惊喜地起身,旋即面色闪过一丝不快,这个时候生孩子,可不太安全!毕竟今夜动静会很大,万一横生枝节郗虑亦立即起身,既然是他女儿要临盆,老爹当然也很激动吕霖问道:“是哪位夫人?”
“禀公子,两两位夫人都要生了”
“什么!”这还真是个大大的惊喜,吕霖喜上眉梢,如同第一次当父亲一般手足无措,见张邈与郗虑微微点头,便拱手离开:“吾先回府一趟,请岳父在我府外加派兵力护卫,另迎吾妹雯儿入府休养,不许任何人闯入我府上。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二位大人依计而行。”
“诺!”
吕霖急急忙忙赶到家里,母亲严夫人与貂蝉皆在产房在守候,蔡琰带着吕棠在一旁陪伴,吕霖赶到时,吕雳那小屁孩因为胡闹腾被貂蝉收拾了一顿正在抹眼泪。吕霖向母亲与貂蝉行礼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严夫人知道吕霖公务繁忙,能回府一趟就跟不容易,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吕雳哭的可怜跑过去安慰。没过多久,马超的妹妹马云禄随挺着大肚子的吕雯回来,吕霖与妹妹寒暄两句便告退去到前院。
郗虑正要离开,见吕霖过来,便止住脚步,问道:“贤婿还有何吩咐?”
“不敢,岳父回御史台安坐即可,我已经吩咐金蛇卫守卫卫尉府,定然出不了岔子。”吕霖恭身行礼,继续道:“为防万一,我打算晚饭后入宫拜见陛下。”
“宫中此时如龙潭虎穴,贤婿不可去!”
“无妨!请岳父放心,只要陛下掌不了权,便不能将我如何!”对于郗虑发自内心的关心,吕霖还是很感动的,不过这种情感也不必多言,微笑道:“且打脸这种事,当然是当面才有意义!”
“既如此,一切小心!”对于吕霖的行事风格,郗虑虽然不完全赞同,但却对吕霖非常放心。且吕霖此时前往宫中,也是为了吸引某些人的目光,使那些人不会把主意打到他的家眷身上。郗虑便不再劝,拱手道:“本官先行告辞!”
“恭送岳父大人!”
回到后院,环儿已经备好了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做在一起用饭,对于京都的变化,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的,虽然吕布辞世不久,但两个新生儿即将诞生,却冲散了众人不少愁绪。对于吕霖脸上隐隐的忧愁,她们也当是吕霖在为产房里二女担忧。
难得吕雯回来一趟,严夫人自然很高兴,眼睛尖的马云禄倒看出来了点端倪,不过吕霖没说,她也没问。吕雳脸上的泪痕刚刚干净,这会儿又开始调皮,吕霖是拿这小家伙没办法,幸好貂蝉在一旁震慑,否则还真让他翻天了!
就吕霖对这个弟弟的亲切态度,全家人都习以为常,只不过貂蝉始终觉得不妥,毕竟吕雳只是庶子,哪里值得吕霖这般宠爱?然吕霖哪里知道貂蝉的想法,只是作为一个新时代穿越过来了的人,理所当然的对自己弟弟好,哪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公子!老夫人!夫人生了!”管事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欣喜道:“甄夫人生了,是一位小公子!”
“太好了!”吕霖万分激动,连忙起身往后院跑,刚迈开脚步连忙扭头向严夫人行礼道:“母亲与妹妹安心用饭,环儿好好服侍,我去看看,马上回来。”看他此刻的神色,哪里掩饰的了眼里的激动?严夫人也是满脸笑容连连点头,心里却有些担忧,吕霖对甄宓疼爱非常,如今甄宓生下男孩,吕霖自然更加宠爱。若柔儿不能生下男丁,那他这个正牌夫人依吕霖的脾性,自然不愿意将甄宓的儿子送给郗柔来养
“生了?”吕霖一路狂奔过去,产房内回荡着婴儿哭声,产婆还在给婴孩洗澡,吕霖过去看了一眼,心里美滋滋地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扭头冲产婆说了句“赏!”便立即来到甄宓床边。
甄宓此刻满脸疲惫正在闭目养神,只不过听到吕霖的声音嘴角挂上一丝笑容,却没有睁开眼睛。忽而感觉到手被握住,甄宓会心一笑费力的睁开眼缓缓起身,“夫君”
“宓儿好好躺着!”吕霖赶紧搂着甄宓柔弱地臂膀,温柔道:“谢谢宓儿为我生个儿子,谢谢宓儿,我立即吩咐厨房给你做些吃的,好好补补。”
“谢夫君,妾想睡会儿!”
“好!你安心睡,为夫守在你身边,看着你,和咱们的孩子!”
“夫君不必如此,郗姐姐也需要夫君守候关怀,夫君还是去那边吧!”
“你这丫头你先睡吧,等你睡熟了我再过去”
“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却在此时,产婆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脸惊慌道:“大夫人不好了!”
“何事?”吕霖微微皱眉,挥挥手示意产婆出去再说,扭头道:“宓儿先好生歇息,我待会儿再过来!”
“夫君快去姐姐那边!”见产婆如此惊慌,甄宓也知道必然发生大事,断不会强留吕霖。
吕霖走出屋子,跟着产婆往郗柔的院子急忙走过去,一边问道:“发生何事?”
“禀大人!大夫人难产?”
“什么?”虽然郗柔身体一直不太好,但是最近几个月吕霖一直很休息下照顾她,“怎会如此?”
“禀大人,夫人自幼体弱多病,此次怀孕又耗费太多精气,老妪恐怕,母子都会有损失,请教大人,若只能保一人,还当如何?”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吕霖心中万分暴躁,怒喝道:“保住夫人!务必保住夫人!”
“老妪明白!”产婆微微一愣,立即跑进产房!严夫人等人听闻讯息也匆匆赶来,吕雯安慰着兄长切莫心急,而严夫人则双手作揖向天祈祷。
此时产房内三名婢女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夫人已然难产一个时辰左右,此时忽然出血,若再不生产,恐怕胎儿会被憋死!然以夫人此时身体情况,哪里有生产的力气?
“稳婆!”郗柔一把抓住走近的稳婆,双手虽然无力却非常紧,目光沉浸道:“若只能保住一人,千万保住我的孩子!”
“大人命老妪保住夫人!”稳婆也是左右为难。
“不可!”郗柔拼命地摇头,轻喝道:“你也为人母,当知吾心!”
“老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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