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流云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上,站在曾经最为熟悉的大街上,准确地说,是站在一条繁华热闹的小吃街上。
这座熟悉的城市,这条熟悉的街道,承载了她太多的记忆,太多的过去。
居民楼下的小底商,有一家书店,专门租借各种各样的小说,她经常一借就是十本,三天看完,再回来继续。
往前走,是一家开封菜,一家金拱门,这基本上是她每个星期必去一次的地方。
低头看,她这一身的衣着,一件黑色的t恤,一件蓝色的破洞牛仔裤,一双短靴,手上是一幅嵌着铆钉的露指手套。
挠挠头,渡流云站在街道上,有些恍惚,她分不清楚眼前究竟是真是幻,如果眼前是真,那么她记忆中存在的所有,岂非虚无,可若是真,她先前那二十几年的人生,眼前所见的一切,又是从何而来。
摸了摸口袋,居然摸出了一张票票,她忍不住走近金拱门,买了一杯几乎被她遗忘了已久的麦炫风,走出门来,一边用勺子挖着,一边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地品尝着。
突然,一名手里拿着气球,欢快奔跑的小女孩,从渡流云身边擦过,一个没收住脚步,被她绊了一跤,手中的气球眼看着飞了出去。
下意识地足尖轻点地面,渡流云腾身而起,将气球抓回,交给一脸感激崇拜的小女孩,在对方的道谢声渐远中陷入茫然。
她的轻功还在,内力还在,看着自己的双手,渡流云抬起头,看向路边一块装饰用的岩石,想也未想,挥手便是一击,岩石应声粉碎,激荡起无数碎块粉尘,却未曾引来路人围观,这些经过此地的路人,与方才对她道谢的小女孩是全然不同的面色木然,仿佛并没有见到她这对寻常人来说,极其惊人的一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头痛欲裂。这一股无法形容的痛楚突然袭来,渡流云只觉得头痛的仿佛要炸裂一样,眼前景象剧烈晃动,地面在破碎,空间在破碎,轰然声响中,无数记忆的碎片,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快速飞转,在她脑海中,深深刻下烙印。
春色如锦,春风如醉,春柳如水。
青石板的小道在两侧古朴雄浑的围墙包夹下扭曲前行,墙上斑驳的绿藤,漫无声息的已经在石板间扎下了根基。如粉如雾的春雨扫过,那绿色就更加鲜艳。蜿蜒的小路上,一名古灵精怪的女童,持着一柄淡紫色精致小巧的油纸伞,站在院落之中,随着春雨翩翩落下的,是带着淡淡香气的桃花花瓣,散落一地盎然。
“流云,你在做什么?”穆仙凤一把抓住想要跳上桃树的小丫头,好好地小姑娘,整日里尽是想着如何上房爬树,东窜西跳,哪里有半点儒门天下小公主的样子。
被穆仙凤抓住,她的面上只有恍惚,这里是……她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时候,这一幕又一幕的过往,究竟是什么……
朦胧的春雨内,洒下的,是分不清楚虚虚实实的两段人生,每一段人生,都是属于她的,却又不知道,哪一段人生,是真正属于她的。
画面再转,再度破碎,崩裂。随后,又是一番景象。
“你来了。”
记忆中曾经一闪而过的恢宏庞大殿堂,闪烁着璀璨琉璃般光华,灿烂异常的天空,和模糊不清的面容。
清朗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回荡在整座殿堂之上。
一身华丽白衣,如同锦缎瀑布般的黑发散落地面,渡流云,或者说,这个意识是属于渡流云的意识,人,却并不是她所熟知的自己。
“是,吾来了,……拜见天帝。”
下一刻,她看着自己参拜,开口,作答,对谈。
而后,她完全听不到自己说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高居在宝座之上的人,与自己说的是什么,空气中仿佛被人施了禁音的术法,一字一句,尽是空白。甚至,她连自己开场的自称,都没有听到。她……和高坐在宝座上的天帝,是何关系?
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要去往何处,我要做什么,我这一生,所为的目标,究竟为何,我从一个世界,来到另一个世界,是谁的安排。
我是谁,你又是谁,我来到这里,是你做的,是你决定的,我是你选中的人,那么,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人间,一念无间。吾在人间留下一道气,一个近神之人,而你,既然与吾有相似的想法,吾,便给你一个……落入人世的机会。”
一道光华闪过,足下裂开深渊,瞬间吞没了白衣黑发。
“等等——”
一声惊呼,渡流云自床榻上倏然坐起,汗透衣襟。窗外透过的阳光,刺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直到片刻之后,她才再次慢慢睁开双眼,入眼所见,正是她在疏楼西风的卧房。
脑袋里一团乱,乱的毫无头绪。梦境中的所见,既是曾经的真实,又是未知的虚无。打开房门,走入院落,菡萏池中倒映着的自己,白衣胜雪,黑发如瀑,与梦中那人,竟是全然重合。
伸手碰触湖面,倒影中的影像一触即碎,湖面泛起涟漪。
“嗯?小流云,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上官邛踏入院落,便看到池水边上跪坐的渡流云。她是什么时候醒的?一醒来就跑到水边吹风?这精神未免太好了些,他这几天除了能给她开些例行调理的药给她灌下去,完全是束手无策,这突然醒来,是个什么鬼原因。
“你……是谁,吾……又是谁呢?”
起身,转向上官邛,渡流云目光幽远,透过上官邛,她看着的,却是未知的远方。
嗯?
上官邛眉头一皱,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闪至她眼前,他一手抓起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她额头,想要探视她的状况。
“不用担心,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怪异的事情。说来,我昏睡了多久?”
扯下搁在额头的上官邛的手,渡流云拉着他在池边亭内坐下问道。顺便甩给他一坛酒。
“七天七夜,今天,是第八天。还有,我可以喝,你不能喝。”
上官邛没收了渡流云面前的酒坛子,冷哼道,才醒来就吹风兼喝酒,你神经是铁打的吗。
“我靠,又延长了吗,我说庸医啊,你难道真的是个庸医,七天七夜的时间都没能查出来我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感觉自己的脑袋逐渐正常,渡流云看着上官邛哼笑“对了,你这个庸医是什么时候来的。”
“哦哟,你还敢嫌弃我,要不是你的那个罗喉用绑票的方式把我绑来,你以为我想来啊,你这张嘴真的是越来越欠,我看我需要先用玄冥针治治你的嘴。”
上官邛一口喝干了这一小坛子酒,愤慨地瞪着渡流云,真是闭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正好好地研(纳)究(凉)新(睡)药(觉),结果收到了来自当初他留给渡流云的传信烟火,等他到了地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就被罗喉拎着领子绑票一样从家拎来了疏楼西风。
哈,真是有萝卜的风格。渡流云好整以暇地把手肘背在头后,晃着椅子“哈,不用这种方式,你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来这里?好了,说出你的诊视结果吧。”
“能有什么结果,无解啦。既然你醒了,告诉我,你在散功之前,有什么预兆。”
上官邛正色道。他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说散功就散功的情形,既然他和渡流云有渊源,又被找上负责治疗,当然要全力而为。
嗯……要怎么说呢?渡流云挠挠头,仔细地组织着语言,对上官邛细细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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