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晚没睡的赵希不得不起床梳洗一番,打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仪表,出现在王城门口,等候召见。他这一夜反复的进行着天人的交战,最后还是决定,先来拜见赵雍,再说后话。
今天不是大朝会,按例赵雍会在龙台面见他。没有等太久,一名宦人就带着命令,将赵希领了进去。当他进入龙台正殿的时候,一个穿着中山国服饰的人出现在大殿上,手里捧着一份竹简,正在宣读着竹简的内容。赵雍台上跪坐,台下还有四卿相伴,甚至连庞葱都在期间。五人东西跪坐,赵豹领衔,赵成肥义在左,吴广领衔,和庞葱在右。吴广看见他走了进来,示意他直接在庞葱下首跪坐即可。赵希遥遥行了一礼,跪坐下来。
不一会,中山使者宣读完竹简上的文字,昂首对赵雍说道“我中山王已然承诺。房子等地虽然是我中山之国土,但是既然赵国已经取得此地,为了赵国和中山两国之和平,百姓之安定,且由赵国代为管理,若是他日,赵国觉得房子管理日重,可以再还回我国。以向天下表明中山王之仁厚。”
他刚一说完,其他人还好,赵希确实满脸的轻蔑。说什么代管,不就是打不过,就承认割让了吗?亏了中山还想称王,连这种事情都能忍,这种不要脸的境界,却也足够称王了。
“既然如此,还请贵使转告中山王,赵国承认中山地位,并以王爵称之。但愿贵我两家能够世代友好,铸剑习以为农器,放牛马于原薮,室家无离旷之思,千岁无战斗之患。以此结万世之和平。”赵雍微笑说道。
“若如此,则是两国百姓之万幸。”中山国使者说道。
和使者客套两句,赵雍就是以赵豹将中山使者送至驿馆,一时间,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赵雍看着赵希,微笑说道“老将军远道而来,本应多休息几日,但是因为有要事,不得不请教您老,所以也只能麻烦您舟车劳顿了。万望不要见怪。”
赵希见赵雍如此亲切,浑然不是一副君上的架子,反倒把自己放低,就这种态度,就让赵希感觉亲近,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当即行礼回到“有劳君上挂念。老臣年岁渐长,身体越发沉重,但是能够为赵国和赵氏做些贡献,老臣已经知足了。”
“老将军切莫自谦,中山尚未覆灭,宝刀还有用武之地啊。”说着,赵雍站起身,走到赵希身边,拉起老将军说道“走,咱们去白虎堂。”
走到白虎堂,黑衣侍卫统领赵毅习惯性的打开白虎堂的殿门,待众人鱼贯进入之后,自己最后一个进入,关上门。外面有两个黑衣侍卫看守,里面,赵毅亲自守在门口。里面一个宫人或者宦人都没有,只有放好的茶几和饮具,全部自行料理。
庞葱作为这里最小的官,自觉的担负起下人的职责,揭开沙盘,将赵国山川形胜展现在众人面前。
“老将军,孤收到情报,燕国可能会对我蔚县、代王城一带进攻,具体的时间尚未确定。此次招老将军回来,就是要商量一下防守事宜。”赵雍指着沙盘说道“前几日,庞葱将军根据情报,已经对战局进行了推演,若是两国一旦开战,燕国将越过燕赵两国边境,从易县往西北方向行军,穿过重山叠嶂,抵达涿鹿并包围。凭借浊鹿,获得北出飞狐峪峡谷,直抵蔚县脚下的战略企图。从而一举荡平代地。”
赵雍边说,边示意将表示敌我双方的小旗在沙盘上进行移动。庞葱现在俨然是赵国的参谋长,负责参谋军机事宜,至少现在没有具体作战任务之前,这就是他的工作。
“恐怕不止于此。”赵希看着沙盘上的两军推演,觉得庞葱不愧是家学渊源的,能够不拘泥于一城一地,很快就找到了切入点。至少在围城掠地方面,很有战略眼光。浊鹿在群山环抱之中,北通蔚县,南抵中山长城鸱上塞附近,西控夏山,北入燕境,的确是咽喉之所。唯独因为此地交通闭塞,山路崎岖,车兵骑兵,多行不便。此地占据雄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从战局来看,多有奇兵之效“但是,若是中山派兵北上,与燕国合围此地,恐怕此处要塞将不为我所有。”
“中山应该不会北上的。”庞葱说到,“其最大的可能性是南下。”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说完全正确。”赵希摇摇头说道,“中山人向来不放过任何利益。南下也好,北上也好,其实都是利益决定的。燕国若是攻下了浊鹿,中山人也不好过。所以在恰当的时机介入战场,是非常有可能的。”
赵雍之前没有带兵打过仗,对于这种专业性极强的职业,他之前也没有涉猎过,唯一的战争经历,就是喜欢玩游戏。红警系列、全面战争系列都曾经是他的最爱。但是要把这些东西运用到实际的作战中,简直就是玩笑。不过,世事洞明皆学问,战争既然是一门科学,必然有其内在的特点和逻辑关系。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出这种隐藏着背后的逻辑关系。
“不错,赵老将军的分析,点破了孤的思维的盲点。”赵雍率先替庞葱拦过来责任,“事实证明,在浊鹿这样的三国交界地区,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如此,我们要考虑的就是此地要不要守?”
赵希和庞葱微微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赵希不确定的问道“君上难道准备将此地拱手让人?”不怪他疑惑。一来,他听说赵雍曾经指挥过攻打房子城,那么他多少应该具备些战术素养;二来,他和庞葱已经说了浊鹿的重要性,如果这个时候再放弃浊鹿,那么代地就岌岌可危了。
赵成和肥义和面面相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雍什么也没说,走到沙盘旁边,指了指浊鹿,顺着东南方向指过去,手指落在了一个城邑上。然后对众人说道“我们这次的主战场,不在浊鹿,而是在这里。”
众人顺着赵雍指的地方看去,待看清之后,才疑惑的说到“勺梁?”
“不错,勺梁。”赵雍说到,“我们与其担心中山会不会来夹击浊鹿,不若我们率先出击,攻击他们都不得不去救的地方。”他在沙盘上,指着勺梁周围的地形说到“勺梁,位于燕国和中山交界之地。地形平坦,多是耕地丘陵,相比较起来,对于骑兵、车兵更容易展开阵型,适合大规模战斗。而浊鹿,我们守住是没有问题,但是若是不能给来犯之敌一次巨大的教训,恐怕他们不会甘心。”
“君上的意思是,他来打我们的浊鹿,浊鹿易守难攻,到能耗得起。而我们绕道他们后面,攻打燕国的勺梁,不但燕国必须求援,就算是中山也不得不出兵相帮。因为这里,实在是从北路攻击中山的绝好前哨。一路南下,决无障碍。”赵希毕竟是沙场老将,在经验方面还是比庞葱要多的多,最快领悟了赵雍的意思。
“世间战法,莫不如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作战肯定非常的被动,敌军所往,亦是我军所往,两军厮杀,即使战胜,也是伤亡惨重,其结果或五五二分。孤以为,战法当如孙子所言,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前面聚集的燕军越多,后方就越空虚。浊鹿吸引的敌人越多,防守的越顽强,吸引的敌人越多,前去攻打勺梁的人就越安全。”
“妙哉妙哉,这种打法,我军以逸待劳,恐怕不但能够全歼来犯之敌,就算是勺梁也能打的下来。”吴广忍不住说到,庞葱和赵希也点点头,这种战法匪夷所思,其效果绝对值得期待。
“不不不,勺梁只不过是佯攻而已。”赵雍摇摇头,走回众人之间,“勺梁此地,地形开阔,易攻不易守。打下来容易,想守住,就比较困难。赵国之内,只有一个浊鹿与其相连接,山路崎岖,补给起来,需要耗费太多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何况,我们此战以消灭对方有生力量为主。”赵雍说到,“燕国国力孱弱,却每每有些心高气傲,容易被人挑拨。中山狼子野心,一直对我赵国虎视眈眈,这次联合燕国伐我,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他们两个国家,都有一个缺点,就是人口太少,本身国力不强。虽然攻城能够获得土地,但是若是让他们在战役中多牺牲点人口青壮劳力,倒是孤最愿意看到的。毕竟,城邑可以再去攻打,人死却不能复生了。”
“君上圣明。”
“好了,此事若没有意外,就按照此计划办理。不过具体的事宜,还是要麻烦赵老将军谋划。当然,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战场瞬息万变,我们几人毕竟力有不逮,无法谋划全局。战场之变化,还是要仰仗老将军操心了。”
“敢不领命!”赵希一脸严肃,恢复了猛将本色,一头业已花白的头发,散发着坚韧的精神。“若是不能全歼来犯之敌,老臣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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