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乐毅看来,魏王当初从安邑迁到大梁来,说不上是明智还是失策。因为魏国定都安邑的时候,成为了七雄之中国力最强盛的国家,但是迁都到了大梁之后,诸事不顺。不过,安邑为都城时候,也有围魏救赵的尴尬,定都大梁之后,也有大败秦军的光荣,所以难说到底好坏。
魏国的国土非常的特殊,囊括了黄河两岸最富饶的土地,整个国土呈现出了两边大中间细的特点,连接东西两部分最重要的地方,就是被韩赵两家分别占据的上党郡。毫不客气的说,若是赵韩哪天不高兴,将上党郡一堵,魏国就彻底和自己的另一半国土说拜拜了。
不过,上党自古就是天险所在,山岭密布,道狭路长,本就不好围堵敌人,是以魏国才有恃无恐,安安心心的占领着黄河附近最富饶的土地。
然而这一战略很快出现了弊端,特别是齐国与魏国交战的时候,秦国出函谷关一路北上,围攻了魏国的都城安邑,迫使魏国向秦国投降。于是魏国人开始意识到,有一个比你强大太多的邻居,总是不安全的。于是,魏王将都城,从秦国门口,搬到了齐国、楚国、韩国和赵国的门口,旁边还有一个野性难驯的宋国,并且吸取教训,建起了高大的城池和充足的防御设施,彻底将自己逼上了衰落的不归路。
“所以,魏国人至今都享受着先祖的荣耀,享受着魏武卒的荣光,却想不到吴起李悝,已经消失了太久了。”公孙衍一边指着略显沧桑的街道,一边对身后的乐毅说道。
大梁也是商业繁华的城市,和邯郸相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国对于商业的纵容政策和赵国是差不多的,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魏国的商业水平甚至不低于赵国,因为这里是天下通衢,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正是因为发达的商业水平,支撑起威武卒的赫赫威名。
“沧海桑田,时移世易,犀首何必感慨于此。你我如此努力,不正是为了重现魏武之强盛吗?”乐毅跟在公孙衍后面,亦步亦趋,像是一个小字辈一样,丝毫不敢逾矩。因为眼前这位犀首大人,不但足智多谋,而且也是自己命中的伯乐,正是他向魏王保举,才让乐毅能够在魏国待下去的。
“呵呵,说句犯忌讳的话,吾之一生所学,在于纵横捭阖,以天下为棋盘,以诸侯为棋子,是以天下能够与吾对弈者了了。魏国也好,秦国也罢,只不过是一展生平所学之处,没有什么特殊的。”公孙衍哈哈大笑,在他看来,世上能够与自己对弈的人,除了没有见面的鬼谷子外,也就只有张仪有资格和自己对弈了。不过以他前世之功勋,却也有说此话的资格。
“恐怕正是如此,才让先生在刚才大殿之上,没有阻止君上任命张仪为上卿吧?”乐毅苦笑说道,“难道先生也觉得,张仪此来,依然是身负秦王密令?”
“不可说,不可说。君等自知便好。”公孙衍没有正面回应乐毅,而是朝他神秘一笑。径直向前面的集市走去。大梁的集市也是聚集一起分布的,有明显的商业区和住宅区的分别,不过来行商的大多是赵国人、齐国人,魏国人和韩国人比较少,更不用说是秦国人了。
两人说说笑笑,走过一个摊位旁边,却听一个魏国人大吵大闹起来,两人有些疑惑,彼此看了一眼,走上前去,却听一人说道“你这赵人好不讲理,前日和我商议,此种毛皮价格已经敲定,为何今日却要反悔,平白要增加些费用,如此做事,简直闻所未闻。莫不是嫌弃咱们魏国人吗?”
此言一出,刚才已经有些气愤和看热闹的魏国人,纷纷感觉到了羞辱,虽然说毛皮珍贵,且只有赵国商人的毛皮谈得上物美价廉。除了因为两国距离较近之外,更是因为两国原同属晋国,有种天然的亲切。所以赵国的商品在魏国特别的流行。但是不知为何,最近赵国的货物平白无故陡然贵了许多,魏国人还以为就其中几件物品贵了而已,过几天就便宜了,没想到持续了这么久,价格依然没有下降的趋势,反而有所升高,终于忍无可忍,两国商人之间爆发了这样的冲突。
“这个事情,真的是和我等无关啊。”赵国商人显得非常委屈,“实在是赵国如今的政策变化了。”
“骗谁呢?”魏国商人明显不信,在他看来,赵国都鼓励经商的,和魏国大体相同,市税为主,关税几乎忽略不计。这个赵国人明显在说谎。
“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去问问去赵国经商的商人们,是不是赵国的政策变了?”赵国人理直气壮,倒也不怕魏国人聚众打他,说白了,大家都是商人,和气生财才是。
“那你说说,赵国的政策如何更改的?”魏国人显然还是不信。
“那我说说。”赵国人说道,“赵国君上下令,赵国所有市税不变,其余关税都多加一分。其他物品,像青铜器物、金银制品、铁质工具以及各种纺织制品,在此基础上再次增加一分。具体来说,若是魏国之铁器运往赵国,则关税为每百钱交十五钱的关税。若是寻常物品运往赵国,则关税为每百钱交十钱的关税。相比较起来,之前所有关税都是百钱交五钱的税率,可是高了不少!”
周围之人一听,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虽然赵国不是魏国商人的唯一经商路径,但是很多东西,确实是赵国独有而其他国家没有的,比方说受贵族们喜欢的毛皮制品和牲畜,都是赵国输出的重点产品。若是赵国增加了进口之税,那么这一笔买卖利润就少了。
很多人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遂赶紧问道,“若是以赵国毛皮入魏而言呢?”众人也想知道这个问题,都纷纷围过来听着。
“这个还好一点。”赵国商人说道,“所有关税都以百钱交十钱的税制上交。但是战马铁器,一律以盐相同,由官家经营,私人不得与闻。总体来看,还是高了些,不过还能接受。其余物品的税率,还有其他差别,我就记不清了。”
“如此说来,这生意是不好做了?难道非要比我们去和齐国那些人做生意?可以这也太远了,而且齐国的税率,比赵国低,但是也有限的很啊。”魏国商人叹息道。
“唉,想当年轻关易道,很多道路都是让我们商人自由通行的,哪有什么关税啊!现在倒好,你买卖什么东西,还有关税限制,真是晦气。”
“不仅如此,对于山泽开掘的商人,税率更高,而且商人之家都是要服役的,而且无论是商人本人还是家人,甚至其仆役,都一一俱以名册,必须服役,不得逃避。有逃税避税者,根据其情节严重大小与否,处以不同的刑罚!”赵国商人说道。
魏国商人们一听,心中大骇不已,纷纷交头接耳,但是言语之间,对于赵国的变化,还是忧心忡忡,很多商人不得不考虑,是不是要调整自己的经商范围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去别的国家通商了。
公孙衍和乐毅彼此看了一眼,不再去看后续的情况,悄悄离开了凑热闹的人群里。
“没想到,连赵国都开始征收关税了。”公孙衍悠悠说道,“不得不说,赵国的君上,见识之高卓,的确比其他国家的君主高上许多。”
乐毅为不可觉的一愣,然后说道“这从何说起?”
“呵呵,你有所不知。你看自大周分封以来,很多国家都鼓励经商致富,这是极好的,毕竟商人货殖南北,其上交的税钱哪怕只有一分,积少成多,也是可观的。而有钱人,特别是贵族们有钱,当然喜欢拥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物品,他们极力希望商税变低,这样买东西花的钱就少。”
“确实如此。”
“然而此事对于国家来说,其利益都被贵族瓜分了,国家有利但不多。而且越来越多的人经商,都不再务农,则粮食产量越来越少,兵员越来越少,万一有敌人来袭,危害也就越大。这就是商君之法,不农之征必多,市利之租必重的原因。其目的,无非是鼓励人们重新去种地而已。说白了,打仗打的是兵员粮草,你再有钱,能够去买其他国家的军队吗?除非对方疯了!”
“原来如此。”乐毅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原因所在,难怪秦国国力如此强大,因为变法之后,贵族的利益都被商君收到了国家身上,国家自然就强大了。
“呵呵,赵国国君显然是深受商君印象。虽然其法没有商君之严苛,但是明显也对商人有一定的限制。”公孙衍淡笑说道,“不过我还是不清楚,为何他针对不同的东西,征收的税制不同呢?真是匪夷所思。”
乐毅点点头,对于赵雍,他一直保持着莫名的好感,特别是身为国君,能够乔装打扮深入敌国刺探军情,就这份胆识,就足以让他尊敬了。
“以吾观之,若是赵国能够坚持此法,则十数年之后,能够与强秦对抗者,非赵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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