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疵离开灵寿的时候,中山王已经下令,利用赵国送来的青铜,铸造一个青铜大鼎,以记载司马喜开疆拓土之功,并下令赐司马喜一族“死罪三十五不赦”的特权,只要司马喜一族不是谋反之罪,皆可赦免一次。向所有人都昭示了对于司马喜的巨大恩宠。同时恢复了司马喜的军权,希望他再接再厉,攻克桑丘而返。
中山王永远想不到,司马喜正是借着中山王这种疑心,让司马浅联系赵王,反其道而行之,利用公孙弘和乐池急功近利的特点,加重中山王的疑心。此举本来是非常惊险的一步,但是无心插柳,当初司马喜帮助的阴后无心之下,完成了最后的助攻,帮助司马喜逃脱大难。其实司马喜早就做好了决定,一旦中山王下令让他回灵寿,他就带领大军杀掉中山王,投奔赵国。
无论如何,惊险过关的司马喜重获军权,带领中山士兵,一鼓作气,攻下了桑丘,自此,燕国长城以西的十几座城邑成为了中山的领土,中山国也拓地百里,成就了被赵国攻打以后的最大战绩。大军不日即将凯旋。
回到邯郸之后,李疵马不停蹄的将中山的所见所闻,一一禀告赵雍。
“臣在灵寿这几日,观察中山王多喜和读书人在一起,反而疏远了那些文臣武将。中山王宫,极尽奢华之能事,金银器物,比比皆是,玉器青铜,琳琅满目。中山王自己也是身披锦绣,后宫姬妾更是如此。与之相比,大王这含元殿,倒显得寒酸了。”
赵雍和白虎殿诸人听闻,哄堂大笑,“寡人当初建造者含元殿,徐少府还天天劝着寡人节省再节省,心疼不已。若是他听闻,中山人将那些金银器物穿戴在身上,恐怕就该吐血了吧。”
诸人听赵雍调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的确,和赵雍这样低调的富翁想比,中山王有点土财主的风格了。众人当然知道,如今赵国的实力如何,像中山那般安排,也是小菜一碟,甚至会犹有过之。但是赵雍却将钱财花在了军队上,在自己身上,到不舍得花钱。自从那道极为严厉的节俭令下达之后,赵国上下的奢靡之风就慢慢断绝了。没想到这股风潮,在中山流行了起来。
“中山王是否已经同意了我们借道之事?”乐毅问道。
“已然是同意了。并且下令扶柳、宁葭、顾县等城邑,见到我军通过,只要不进城,大可放行。”
“如此干脆?这可不像中山王行事的习惯啊?”肥义说道。
“说是奇怪,倒也无他。”李疵回禀道,“臣离开灵寿之时,司马喜的大军已经在回来的路上,正是有了这样一股大军的归来,中山王才有底气答应我们的要求吧。”
“更何况,因为司马喜得势,公孙弘和乐池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地位,中山王认定两人和我赵国相通,早就不让二人担任要职。既然‘通敌’之人已经除掉,中山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赵雍冷笑一声,“还是国尉大人说的对,若是此事以司马喜被杀告终,则中山国祚,可能还会延长几年,既然中山王自己帮我们清除掉了障碍,也就怪不得寡人承他人情了。寡人既然说要和他中山王一起观看新铸造的大鼎,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众人纷纷点头。尉缭在李疵去之前就预言,中山国祚之兴衰,就看中山王之疑心,一个对大臣都没有信心的君主,已经输掉了这场对决。
“对了。上卿大人。”赵雍看向乐毅。
“大王。”
“书信一封给乐池、公孙弘二人,寡人愿意邀请二人到邯郸定居。”赵雍坏笑道,“既然中山王怀疑此二人和我赵国有通敌之嫌,那么寡人就让这事变成真的吧!”
“是。”乐毅应道,他相信,已经在中山待不下去的两人,一定会接受这份邀请的。无论是公孙弘,还是乐池,对于赵国来说,都将是非常重要的助臂。而且通过这件事情,那些对赵国心存感念的大臣,定然会在赵国攻打中山之时,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的。
十五天后,赵雍下令,以将军庞葱为大将军,统率三万赵军,由邯郸出发,兵分两路,进攻中山的扶柳、宁葭两城;以李衍为将军,统率三万北路大军,出鸿上塞,沿夷水南下,攻打中山的唐县、中人、顾城三个城邑。同时,石邑、封龙两城坚守不出,死守滹沱河防线,仇液出井陉关,带领骑兵游曳在滹沱河南岸,寻机歼灭中山部队。三路大军,算上粮草后勤辎重部队,大约二十万人,以碾压之气势,对中山开始了第二次战争。这一次,赵雍希望的结果是,灭国。
扶柳,位于鄗城东部,槐水自元氏县发源后,经扶柳北上,到达齐国境内和滹沱河相交。此地是中山和齐国的边境,也是通往齐国的要道。更是发达的水路枢纽。赵国之所以要先占有此地,可以斩断齐国进出中山的道路,彻底将中山和赵国的战争封闭在内,将齐国隔绝在外。
扶柳的守军见到赵国军队的时候,虽然有些诧异赵国军队的规模,为何和中山王下令时说的不同,但是既然灵寿有令,只要赵军不进入扶柳,大可不必担心,是以即使赵军在城外驻扎,扶柳守将也是例行公事一般询问了一下对方的行踪,当被告知,这是北去支援燕国的部队后,就匆匆回城了。丝毫没有发现这支部队的异样,以至于第二日拂晓,赵军已经列阵准备进攻的时候,扶柳的中山士兵,还在睡梦之中。
庞葱不是一个喜欢打扰人家清梦的人,但是有些时候,也不一定。他看了一下时辰,太阳还未跳出地平线,但是赵军部队已经做好了准备,于是令旗一挥,赵军的军鼓打破了大地的宁静,激烈的喊杀声,代替铜钟,敲响了对中山战争的第一声丧钟。
由于赵国的攻击是突然性质的,守城的军队发现赵国营帐发生异变的时候,天色尚未大亮,训练有素的赵国士兵趁着夜色完成了部队的集结布阵工作,等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呈现在中山士兵面前的,已经是开始攻城的赵国部队了。只见一队队赵国士兵架着云梯,拖着攻城锤,浩浩荡荡的朝着扶柳的城墙和城门进发。守城的将领匆忙之间,一边安排着做好防御工作,一边向主将汇报情况。
被人吵醒好梦的中山士兵,虽然很想抱怨一下那些打扰他们清梦的人,但是一簇簇箭支已经划破天空,越过城墙,有些也已经穿过了帐篷,将他们的某些同僚,从睡梦中带走。而赵军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箭支,涂满火油的火箭也开始在城中四处点火。
赵国士兵如今配备的弓弩,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采购韩国的弓弩,这些弓弩是配备边境郡县所用,还有小部分轻弩是配备在赵国的骑兵身上。韩国弓弩的质量自然不用多说,赵国的持续采购,也让韩国大赚了一笔。还有一部分弓弩,来自于赵国自己的兵工厂。但是这些来自兵工厂的弓弩,也非之前的赵国弓弩,而是赵雍花了大钱聘请的韩国弓弩工师所制。为此,赵雍特定命人在邯郸郊外开设了一家专门打造弓弩的兵造,这些韩国的工师们就在这里为赵国弓弩,除此之外,楚越两国的工师也先后加入这个兵造。为了保密,赵雍不得不下令在兵造外围修建兵营,将插箭岭大营的卷甲营迁到了此地,保护这批大师级工匠。而工师打造的兵器,也成为了装备邯郸附近部队的重要武器来源。庞葱的这支部队,多半来自邯郸,使用的就是他们打造的武器。虽然比之韩国采购的武器略有些不足,但是比之中山,还是绰绰有余的。
即使在蠢笨的将领,也知道自己被赵国人骗了,此刻除了抵御之外,再无其他办法可想。然而当扶柳主将刚刚进登上城墙,看到的是赵国的攻城部队,已经顺着云梯攀岩而上,和中山士兵进行白刃战。扶柳作为坚城,不可能没有防御设施,但是由于赵军是突然进攻,城墙上的守军远远不足以发动所有的防御措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数丈高的城墙也没有拦住赵军的步伐,如蝗虫一般的飞箭将中山守军一直压制在城墙之下。
首先登上城墙的,就是赵军的卷甲营,这支部队在对楼烦和林胡的战争中,靠着远少于敌人的数量,守住了云中城,完成了赵雍置之死地的计划,回来之后,赵雍再次对卷甲营进行扩编,使之成为赵军的主力部队。之间卷甲营的士兵登上城楼之后,挥舞着长戈就和中山人进行白刃战。长戈挥舞,盾牌傍身,寻常两三个中山士兵也近身不得,偶尔一两下伤到他们,也被变态的防御抵挡住。卷甲营是按照魏武卒的标准打造,不但耐力超出普通士卒,防御工作也远超其他士卒,武器自不必说。庞葱一上来就让他们打头阵,就是希望利用这支部队的近战优势,快速解决战斗。
事实也是如此,卷甲营的士兵很快就在城头站住了脚跟,将源源不断登上城头的中山士兵,压制在城头的楼梯处,中山人不得不选择其他地方登上城楼。他们身后的弓箭手,对着这群“刀枪不入”的士兵拼命的射箭,偶尔一两个技术很好的弓箭手,命中头颅,赵军命丧当场,其他的都只是挂个彩,没有什么大碍。偶尔一两个卷甲营士兵从城头摔了下去,有的顷刻毙命,有的则重伤残疾,立刻被蜂拥而至的中山士兵围了起来,两三个人打不过,七八个人围在一起,就将这些勇猛的士卒置于死地了,场面极其血腥。
卷甲营的浴血奋战,换来了宝贵的登城时机,赵军的后续部队得以快速的登上城墙,占领城楼,与此同时,扶柳城门也随着攻城锤的反复敲打,成功被赵军攻破,两军在小小的门洞内展开了最激烈的争夺,在只有十数人通行的空间里,乌压压的全是人头,前面的袍泽刚刚死去,后面的人就踩着同袍的是尸体前行。这是最原始最野蛮的一幕,成王败寇,就此一举。
庞葱知道,这一局,自己胜了。
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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