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夜渡滹沱,并击破中山滹沱防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灵寿。妾雌连夜下令在番吾对岸等待赵军渡河的中山军驰援前线,紧急时刻,司马喜断然建议妾雌改变命令,所有中山士兵回城固守,不要自投罗网。司马喜提醒妾雌,此刻即使派兵去攻打赵军,连夜赶路,疲于奔命,已经丧失了作战的先机,而且赵军此次以骑兵为先导,中山防守防线的部队多是步卒,根本来不及阻止,半路就有可能被截杀,与其如此,不如进入灵寿城固守方为上策。
妾雌此刻已经慌了神色,一方面按照司马喜的建议更改命令,下令中山各地守军驰援灵寿,一方面又派张登前往赵军大营乞和,愿意将赵军所占的中山土地如数割让给赵国,换取赵国退兵。
张登虽然对于这等丧权辱国的事情不愿意沾手,但是他为人忠诚,妾雌下令,他也不得不执行,在赵军驻扎滹沱河的第四天登门,拜见赵雍,表明了妾雌的意愿。
赵雍也不客气,直接提出,想让赵军退兵可以,中山必须废除王号,称侯;赵军接收中山除灵寿以外的其他领土;中山王室向赵王纳贡;中山国不能拥有军队等几条要求。张登当场就回应赵国的要求无礼,赵雍也不向这位老人多言,径直将他赶出了大营。
张登气急败坏,竟然在营帐口大骂赵雍欺人太甚,而且越骂越带劲。周围将领都看不过,想要出去将此老斩首示众,没想到赵雍却微微一笑,下令所有人都不能去驱赶他,而且伙食和水,别让他饿着。就这样,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中山国使臣们在外面大骂自己的主将,而赵雍却无动于衷还乐此不疲。不过,张登毕竟是个文人,骂人的话也不涉及到先人一类的触犯忌讳的言辞,倒也无他。而赵军这边也是吃饭和饮水都少不了对方的。就这样两三日之后,终于筋疲力竭的张登回到灵寿,将赵雍的条件向妾雌说完,称病在家,再也不问政事了。
赵雍条件之苛刻,以至于妾雌一条都无法接受。但是张登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他人又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司马喜站出来说到,愿意走一趟赵国大营。虽然对他充满了戒备,但是中山无人可用,只能安排司马喜前往。
这一次,赵雍的条件到是少了,就一条两日之内,中山王向赵国称臣纳贡,自掘宗庙,否则大军第三日将围攻灵寿!
司马喜知道,妾雌是断然不会答应此事的,于是回到灵寿之后,劝说妾雌固守灵寿,图谋后计。妾雌也只能答应如此了。
第三日,已经在滹沱河彻底站稳脚跟的赵军开始分兵进剿中山领土,仇液率领骑兵在滹沱河游曳,伺机歼敌并固守赵军滹沱河大营,防止对方断掉赵军南渡的退路。而其余人等,由已经北上的庞葱带领,前往灵寿。
当赵军在灵寿城下安营扎寨,营帐慢慢增多,接天连日的时候,在城头上翘首相看的妾雌已经彻底傻了眼。如果说几百几千的部队他见识过的话,这种将近二十万的部队同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有些腿软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将守军主要集中在番吾对岸了,若是都集中在东垣,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场景了。
“相邦,你觉得,灵寿城能够固守几日?”
司马喜看着妾雌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形,突然有些快意,却依然神色正常的说到“大王不必介怀,灵寿城固若金汤,赵军即使坐拥二十万大军,也未必能够旬日之间就能攻克灵寿。”
“将军以为呢?”
吾丘鸩凛然说到“末将在,灵寿就在。末将绝不让赵军从末将身上跨过去!”
妾雌听到这些,心里才稍微有些安慰。“赵军势大,锐气正盛。我军不能缨其锋芒,且先观察一番。寡人就把灵寿和中山国的安危,交给两位了!”
“诺!”
与此同时,赵雍在庞葱、乐毅的陪伴下,围绕灵寿城转了三圈。深感此城不亏是两代中山王室苦心孤诣的都城,其防御之完善,城墙之坚固,都非常完美,让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想要投机取巧的赵雍大失所望。乐毅和庞葱都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攻占灵寿,只能缓缓图之,不能全力以赴。赵雍也只能决定暂且先围起来,缓图攻之。
就在赵国和中山的战争进入到相持阶段的时候,燕赵大地的另一端,围绕着另外两个大国的问题,火药味也逐渐浓厚起来。
姬职站在下都的城墙上,望着城墙下面浩浩荡荡的易水河,心里的确如同这翻涌的河水一般无法平静。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到,自己可以带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回蓟都,成为新的燕王,重振燕国,将齐国踩在脚下,让燕国从此立于东方。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自己在韩国为质这么多年,不但对于这里的官员缺少了熟悉,就是对于如何治理国家也都是茫然无措,至于指挥作战打仗,更是没有经验了。所以他对市被和乐池充满了希望,希望两人可以帮助自己建立无上的荣光。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了,他没有想到,当两人度过了那段互相熟悉的时期之后,两人的矛盾也越来与明显。最直接的矛盾就是在如何攻打齐国上。
乐池的建议是,燕赵军队在下都驻守的同时,应该排遣部队直接进攻下都,率先将齐国赶出蓟都,当部队在蓟都取得胜利后,蓟都和下都的士兵一起从北到南收拾齐国,从而将齐国赶出燕国的土地。乐池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从地形上看,虽然都是平原,但是由于蓟都背靠山地,地势较高,南下较为顺坦。何况下都距离蓟都并不算远,行军并不需要太大的距离。对于两国联军来说,没有后顾之忧,也没有长途转运之苦。
但是市被反对这种做法,他的方案是,燕赵联军应该乘机先占领燕国与齐国之间的长城,断掉齐国南下的退路,这样,借助易都和南长城两个方向,由南向北围攻齐国。市被之所以希望这样做,是因为齐国若是先行退守南长城,则必然会获得齐国源源不断的补给。到时候,燕国盘踞北部,而齐国盘踞南部,两国在中间宽阔的地方形成了拉锯之战,损耗的将是燕国的国力,燕国统一之期也会无望。
乐池也无所畏惧,提出市被之方案固然有用,但是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
其一是如何绕过齐国部队,若是走陆路,则避无可避,若是走水运,暂时没有足够的物质造船运兵,至于先绕行易水再从正面进攻长城更是痴心妄想,当年齐国若不是燕国人打开城门,也不会短时间内进入燕国,更何况如今物资匮乏的燕赵联军了。
其二,即使攻下了长城,齐国人就能束手旁观吗?长城横亘燕赵之间,如今长城内外,皆是齐兵,长城可以防止外部的齐兵,而内部的齐兵,又有谁来防守呢?到时候,匡章见燕国战斗力分散,大可以先败长城之燕军,再占领下都,到时候以微弱的兵力,如何抵挡得住骁勇善战的齐国士兵呢?
两个人你也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姬职夹在中间,着实为难的紧。他只不过恨自己,为何之前没有苦读兵书,以致于在这样重大的军事决策问题上犹豫不决。他之前还以为,赵雍那些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事情是非常简单呢,如今看来,赵雍取得如此成就,绝非浪得虚名。
回过头来审视这两个方案,其实就是分兵,还是集中兵力的区别。两者自然各有优劣,乐池的方法固然是稳妥的,也非常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而且,从政治意义上来说,首先攻克蓟都,既能提升士气,也能获得燕国民望,顺理成章的继任燕王之位,从而号召燕国人起来反抗齐国统治。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个方案也未必是稳妥的,最大的问题就是,以如今燕赵联军的实力,能不能一次就攻下蓟都呢?恐怕未必。虽然这个方案,乐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却未必没有从实际出发的考虑。
然而市被的方案就是太过激进,甚至一直在豪赌,将燕赵两国都摆在了谈判桌上,一旦成功,自然回报丰厚,但是同样的,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
到底如何取舍,考验着姬职的勇气和智慧。但是很显然,他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唉。”姬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城墙,在困难的决定,也是要去做的。
“公子。”
两个赵军士兵见是姬职,赶紧行礼。姬职对于他们倒也十分客气,收起一脸的庄重,微笑的回到“免礼。”然后快步离开了。
“我觉得,公子职对我们赵国人也挺好的,这样的公子若是成为燕王,恐怕也是一个很好的大王吧。。”剧辛对庞煖说道。
“怎么?你想留在燕国?”庞煖逗趣的问到。
“怎么可能?”剧辛打了他一下,两人打打闹闹,就走向了城墙。剧辛回头看了一眼离去的公子职,很快就追庞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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