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忠顺亲王(二)
雷春抱剑拱手,呵呵一笑,道:“既然你执意非要伸量在下功夫,恭敬不如从命。久仰江左‘风火刀’屠英雄的‘五虎断门刀’刚猛霸道,变化多端,乃是武林中公认的‘外门第一刀法’。在下舍命陪君子,只好献丑了。”
他一转念间,回过身来,向邓周吴蒋等一众官差团团作了个四方揖,朗声说道:“各位衙门和京营里的朋友请了,在下雷春有礼。”
邓长林、周刚等知此人是堂堂忠顺王府的教师爷,哪敢托大?纷纷抱拳还礼,说道:“雷师傅好。”
雷春伸出左手向屠四海一指,说道:“在下想与这位屠爷单独切磋一下功夫。列位可否行个方便?”
邓长林和周刚对瞧了一眼。周刚道:“这又何妨?兄弟们今日能见识雷师傅的高招,当真是三生有幸。”邓长林道:“雷师傅请便,不用客气。”
当下周邓二人传下令去,众官军纷纷后退开来,在街心腾出老大一片空地。只是四下里仍然弓箭手弯弓搭箭,远远围住屠四海,防他逃走。
屠四海瞧在眼里,只是微微冷笑,仰头望着头顶太阳,眼睛眯成一线,大剌剌的对众官兵浑不理会。
雷春左手一伸,说道:“屠英雄,请!”
屠四海点一点头,道:“雷二爷,请!”
两人一执长刀,一持软剑,相偕来到场中,相对而立,凝目互视,一时却均不说话,亦不动手。
叶天涯望着街心二人,心下寻思:“这两个可都是高手,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那个大盗屠四海受了伤,又和官兵浴血对耗多时,如今又身陷重围之中,情势大大地不利,这场长刀对软剑的比拼,他十九会输。只不过,‘灵蛇剑’雷二爷这个便宜,实在占得太大了,未免胜之不武。”
果听得雷春道:“屠英雄,你伤口流了不少血,要不要在下先行替你拔箭敷药,再休息一会。”
屠四海哼了一声,沉声道:“区区小伤而已,却也碍不了事!”不等雷春再说,长刀一振,立个门户,叫道:“看刀!”踏上一步,挥刀横削,白光耀眼,却是一招“玉带围腰”。
雷春迅即举剑竖挡,托地一跳,高跃丈许,从半空中纵身扑将下来,剑随身进,还了一招“腾蛟起凤”,斜斜指向屠四海左肩,剑尖吐出莹莹寒光,径取“缺盆穴”。
屠四海见他竟在一招间反守为攻,连消带打,势道凌厉,微微一惊,斜身闪过,刀刃一翻,叮当一声,把软剑荡开,跟着还了一招“西风倒卷”,长刀自下拖上。雷春在半空中倒翻一个筋斗,纵了出去。刷的一下,刀尖与他小腹相距已不过数寸。
屠四海这一刀固然来得峻急异常,雷春的闪避却也迅捷灵巧之极。
旁观众官兵见雷春身手矫健,窜高纵低之际,快如狸猫,捷似猿猴,实是极高明的上乘轻功,不自禁的齐声喝彩。
叶天涯一直注视着场中的比拚,心下暗赞:“好功夫!”又想:“这次进京能见到这等武林绝学,当真不枉此行也。他二人的刀法和剑法,均有独到之处。我得仔细瞧瞧。”
但见雷春左手掐着剑诀,刷的一剑,使了一招“白蛇吐信”,软剑一弯,斜指屠四海右胁。屠四海疾回单刀,横斫而至,往他剑上砸去,自恃力大刀沉,意欲将他软剑砸飞。
雷春见他这一刀势道威猛,不便与之硬碰,随即变招,软剑一弯一颤,剑刃震动,嗡嗡作响,倏地剑尖斜挑,一招“青蛇扑蝶”,径刺屠四海中宫。
屠四海急忙一个翻身,“猛虎跳涧”,回刀横劈,直扫雷春右胁。雷春还了一招“乌龙取水”,软剑随势屈伸,把长刀的刀身带出外门,消去他的恶势,跟着抖腕翻剑,出手如电,进了一招“玄鸟划沙”,直取小腹。
这一招突兀之极,倏忽而至。屠四海眼见难以闪避,大骇之下,危急中左足一弹,向后跃开丈许。他大叫一声:“好剑法!”毫不停留的又扑了上来,转刀斜劈,向雷春左胸削去。雷春急窜让开,闪身斜走。
转眨之间,两人以快打快,交换了八九招,但见人影飞舞,刀剑闪烁,招招都瞧得人目眩神驰,心惊肉跳。
二人打发了兴,各施绝招,有攻有守。一个长刀舞得呼呼风响,横砍硬劈,进招追击,一路刀法源源展开;一个软剑宛若灵蛇夭矫,飘忽来去,东刺西击,招数极尽精妙。
又斗了好一阵子,两人翻翻滚滚拆了一百余招,全然不分高下。
只听得四周喝彩之声,此起波落,嘈杂盈耳。众官差看得暗暗佩服,及至惊险之处,更是轰然喝彩。
叶天涯偶一回头,却见忠顺王不知何时悄步走在一边,与那瘦子交头接耳的低声商议,不知说些甚么。
他不以为意,又瞧了一会雷屠的争斗,陡地动念:“啊呀,只顾看人比武,却差点儿忘了边候府便在左近。若然听到这边动静之后,多半会派人察看,如果认出了我来,可麻烦之极。嗯,这是非之地,我还是趁早离去的为妙。”
思念未定,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走近身来,却是那白衣人忠顺王。
他微微一笑,向叶天涯凑过头去,悄声道:“喂,小伙子,你倒是滑头得紧,适才分明是故意要我的好看。还有,我这可走了眼啦,先前你独个儿站在街上瞧热闹,定是仗着艺高胆大,压根儿便没将这姓屠的江洋大盗放在眼里,是也不是?”
叶天涯初来京师,丝毫不知这位忠顺王是何来头,这当儿只想溜之大吉,摇头道:“不是!”迈步便走。
忠顺王嗯了一声,微微一笑,又道:“且住,让小王猜猜看。你是颖州府人氏,又姓叶,还是个功夫了得的漂亮哥儿,这当儿出现在皇城边候府周围。你既非投亲,又非访友,更不是游学而来。”
他顿了一顿,拍手笑道:“我若猜得没错,你一定便是当日在颖州西湖收拾边家小子的‘辣手书生’叶天涯吧?哈哈!”
叶天涯矍然而惊,停步转身,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忠顺王见他脸色诧异之极,甚是得意,笑道:“近些日子满城风雨,哪个不知边候府的‘银枪公子’在颖州被人收拾之事?现下边家小子已跟我身边的这个小冬子一般,变成了太监啦。哈哈。”
叶天涯耳中嗡的一声,栗栗危惧,又惊又悔:“糟糕,糟糕。我真不该向陌生人自报姓氏籍贯。一下子便被认出来啦。这个劳什子的忠顺王爷虽非江湖中人,却也眼光厉害得紧。他若是将我出卖给安平候父子,岂非危险之极?”
一时间呆立不语,脑中一片混乱,无法思索,竟连场中屠雷的争斗亦不复留心。
耳听得众人彩声如雷,连连鼓掌叫好。却是街心叮叮当当之声不绝,刀来剑往,人影跳荡,斗得委实精彩之极。
忠顺王向场中瞧了一眼,又向叶天涯望去,见他呆立不动,蹙眉默然,脸上阴晴不定,神色极是难看,笑了笑又道:“叶天涯啊叶天涯,你胆子不小么,这当儿不远走高飞,却自投罗网,自个儿送上门来啦。这里可是天子脚下,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哈哈。”
叶天涯握紧了拳头,皱眉道:“王爷,你待怎地?”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管你甚么王爷不王爷?若是敢出卖我,定要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
忠顺王微一沉吟,道:“我来问你,为何出现在京城安平候府?”不待他答话,又道:“难道你想见边老候爷?”
叶天涯道:“我与边小候确实有些过节,但是他身子不是我弄残废的。他们派人打听我和我的亲友,想要对付我们。我……我是来进京瞧瞧。”
忠顺王道:“然则你以为这种事能解释明白么?边候府会善罢甘休么?”
叶天涯叹了口气,踌躇不答。
忠顺王眨一眨眼,笑道:“我来问你,想不想活命?”
叶天涯哼道:“蝼蚁尚且偷生。那还用说?”
忠顺王摇头叹道:“你得罪了当朝大员,想要活命,大大不易。”
叶天涯又哼了一声,昂然道:“王爷,小人只是一介草民,贱命一条,死则死耳,何足道哉?你把我送到边府吧?”
忠顺王笑道:“你这么一表人才,少年英雄,设若被边候爷给生生的毁了,岂非可惜之极?”
叶天涯一呆,莫名其妙,怔怔的瞧着他,一脸茫然之色。
忠顺王一沉吟间,向场中相斗的屠雷二人伸手一指,道:“你且说说,这二人的功夫孰强孰弱?”
叶天涯向场中瞧了一眼,道:“这两位都是武林高手。”
忠顺王又眨一眨眼,笑道:“这样罢。咱们打个赌。你若能说出这场比武的结果,我便不为难你,任凭来去,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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