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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青面夜叉(四)
    五十一、青面夜叉(四)

    银烛照耀之下,客厅中剑光闪动,人影飞舞。一男一女纵跃追逐,左回右旋,倏进倏退,一攻一守,斗得甚是激烈。

    叶天涯凝立注视,在旁观斗。

    尤琪见这书呆子动也不动,又一面挺剑疾刺,一面劝道:“叶公子,你再不走,便来不及啦。我听本帮长老说过,西域‘阴风教’的人擅于使毒,防不胜防,极不好惹。你当真不怕死么?”

    叶天涯摇头道:“多谢姑娘好意。黄包失窃之事虽已真相大白,但在我之前那几人至今生死未卜,我得弄个明白。再说,在下受人之托,定要取回物事,断无临阵退缩之理。何况强敌当前,留下姑娘一个儿应对,我却脚底抹油,一走了之,那成什么话?难道姑娘也认为在下是个贪生怕死的‘小白脸’么?”

    尤琪见这少年不听劝告,心中暗暗叹息,一口短剑越使越快,东趋西走,连展数剑,剑剑变幻无定,似已将公孙立笼罩在内。

    公孙立手脚滑溜异常,往往于间不容发之际,腾挪闪跃,躲避开来。他见这美貌佳人剑招绵绵不绝,变幻莫测,法度严谨,难接难挡,一时也不敢对攻,当下展开腾挪小巧之技,东一晃,西一飘,见招拆招,且战且退,却只与她游斗。

    拆到数十招后,尤琪猛地一声娇叱,腰肢轻摆,剑招陡变,一缕缕剑光如流星飘絮,剑花点点,虚虚实实,去势飘忽,赫然便是一招“海市蜃楼”。

    霎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这丽人曼妙的身影。

    当然,四面八方也都是峻急凌厉的剑影。

    叶天涯一见之下,又惊又喜,脱口赞道:“好功夫!”万没料到,这位俏佳人看上去娇怯怯地似乎风吹得倒,窈窕娉婷,弱态生娇,出手无力,真实功夫却也不容小觑。

    在叶天涯眼中,尤琪短剑轻扬,衣袂飘飘,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犹如一朵粉红色的菊花在夜风中盛放,神光离合,丰姿绰约,实非尘世中人。

    刷刷刷刷六七剑,只刺得公孙立手忙脚乱,接连退避。

    公孙立大骇之下,斜奔横走,东闪西窜,躲避得甚是狼狈。他又气又急,恼羞成怒,叫道:“尤姑娘,你若再苦苦相逼,我可要还手啦。”

    尤琪哼的一声,冷笑道:“姑娘这样做,便是逼你出手的。姓公孙的,你做不了谦谦君子啦,还不露出‘青面夜叉’的原形么?”

    手中短剑丝毫不缓,急戳急刺。

    公孙立狼狈闪架,突然一个倒翻筋斗,身子跃起,双足钩住横梁,半空中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根铁笛,头下脚上,叹道:“尤姑娘,我不想跟你动手。你干私苦苦逼我!”

    尤琪横剑当胸,立个门户,仰起头来,问道:“青面夜叉,你既已教训了那位黄少爷,为何又滥杀无辜?后来的那几名客人向我罗唆,意在打听那只黄包儿的下落。他们虽然面目可憎,却也罪不至死。你干吗对付他们?”

    公孙立一个筋斗翻落地下,笑道:“尤姑娘乃仙女下凡,凡是对姑娘心存不轨的,都得死!”横笛当胸,摆个门户,又道:“姑娘好身手!天下第一大帮‘百戏帮’的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尤琪剑尖向外,左掌斜举,冷冷道:“阁下不愧为阴风教‘铁笛先生’公孙教主的令郎,轻功了得,确也有两下子。”

    公孙立一哂,道:“当年尊师谢老帮主的‘青云剑’与家父的铁笛在西域星宿海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今日姑娘以短剑来逼在下出手,招招致命,却是怎么回事?难道姑娘想要再次替令师索战么?”

    尤琪秀眉一轩,冷冷道:“家师几个弟子之中,小女子最不成材。尊驾便是胜了我,也算不得甚么。”又道:“刚才算是你让我。现下再来比过。出招罢!”

    短剑一挥,凝神戒备。

    公孙立笑了笑,铁笛轻扬,朝着尤琪指了指,蓦然间的溜溜转了个圈子,但见寒光一闪,却已中途变招,斜身侧进,挺笛疾向尤琪身后的叶天涯刺去。这一笛声东击西,去得极快,陡施暗算,仓促间如何应付得了?

    尤琪尖声惊呼,拦阻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霎时之间,笛尖已刺到叶天涯小腹。

    眼见无法闪避,却见叶天涯双手向内一拢,已握住笛身,夺过来掷在地下,随即左手一翻,已抓住公孙立胸口,嗤的一声响,衣衫登时撕裂,却将一团物事从他怀中抓了出来,正是那只黄缎包儿。同时右手翻转,已拿住了公孙立左腕,将他手腕扭了转去,跟着使个冷劲,一推一扭,喀喇一声,登时将他手臂臂骨卸脱了臼。

    叶天涯出手如电,如法炮制,又即一推一扭,喀喇一声,将公孙立的右臂卸脱了臼。

    弹指之间,公孙立接连惨叫两声,早已痛得满头大汗,委然地下,哪里还能反抗?

    尤琪睁着一双明澈如水的凤眼,茫然瞧着叶天涯,樱口微张,做声不得,却是惊得呆了。

    这一下奇变陡生,原本是公孙白冷不防的忽施偷袭,叶天涯猝不及防,但这少年随机应变,快捷异常的反守为攻,一招间便即掷笛夺包,制伏敌人。

    叶天涯将那黄包儿一掂,入手只觉重甸甸的,心头一喜,问公孙立道:“这里面的物事,是否都在?”

    却见公孙立额头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渗将出来,疼痛之剧,不问可知,但他却也真硬气,竟一哼也没哼。

    叶天涯想了想,又道:“公孙兄,你我无怨无仇,我决计不会伤害你的。实不相瞒,在下是受人之托,无论如何都得拿回这只黄包,完璧归赵。只要尊驾肯据实以告,我便放了你如何?”

    公孙立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坐在地下,过了好一会,颤声叫道:“包里的物事都在。我,我没动过……你要杀便杀,只怪我小觑了你!”

    叶天涯见他一张变了形的长脸上神色傲然,丝毫不屈,便道:“公孙兄,你且说说,我之前几位同伴都怎么样啦?他们究竟是生是死?”

    公孙立咬了咬牙,颤声道:“除了颖州天静宫的‘铁燕子’之外,一共还有六个人,三个读书人,三个练家子。总之,凡是来天香院向尤姑娘罗唣的,都被我用‘阴风掌’给杀了,然后葬在西山的乱葬岗了。”

    叶天涯摇了摇头,微喟道:“阁下当真心狠手辣。”又问:“还有没有?”

    公孙立颤声又道:“后来还有一个家伙,是个黑脸汉子,武功不错。虽然他没进院子见尤姑娘,却整日价在韩家胡同附近转来转去,行迹可疑。也被我偷袭打伤之后抛在宣武门外,不知他是不是你们同伴?别的便没有啦!”

    叶天涯忖道:“看来他所说的那个黑脸汉子自然便是雷春雷二哥了。”

    尤琪突然间闪身欺近,白玉般的纤手扬处,拍的一声,打在公孙立的太阳穴上,登时将他击晕。

    叶天涯吃了一惊,侧目向她望了一眼。却见这丽人美目流波,微微侧头,也正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叶天涯问道:“姑娘,你干吗打晕他?”

    尤琪小嘴一扁,嗔道:“辣手书生,果然‘辣手’,我总算见识到真正的‘辣手书生’啦。唉,她骗得我好苦!不对,你也骗得我好苦!哼!”

    叶天涯奇道:“你说甚么?到底是谁骗得你好苦?”

    尤琪摇头笑道:“有人跟我说,你这个辣手书生心地善良,侠义为怀,是个好人。我问她:‘那位叶少侠手底功夫如何?’她却道:‘武功倒也没甚么。其实也只是个滥好人,一介文弱书生而已。’”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又道:“早知道阁下功夫如此了得。我也用不着这般费力的护着你啦。倘若你当真被‘青面夜叉’宰了,人家找我要人,那可怎生是好?嘻嘻!”

    叶天涯莫名其妙,不知她口中的“人家”是谁?料知问她也不会说,便笑了笑道:“幸亏姑娘冰雪聪明,真人不露相,懂得示敌以弱,以柔克刚。在下佩服得紧。”

    尤琪摇头笑道:“叶少侠过奖了。那倒不然也。若论真实本领,我可不及这位‘青面夜叉’。其实他跟我一样,忒也小看了你。老实说,适才若非出其不意,阁下也未必便能轻轻松松地制得住他。”

    叶天涯笑了笑,道:“若是当真比武,在下也没把握胜他。”

    尤琪摇头笑道:“尊驾也不必过谦。这位‘青面夜叉’公孙少教主是太自负了。听说他自西域入中原已有一年,罕遇敌手,骄气日盛。阁下又是个彬彬儒雅的书呆子模样,他又怎会把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瞧在眼里?嘻嘻!”

    二人说笑两句。叶天涯一沉吟间,走上前去,俯身伸手,替兀自昏迷不醒的公孙立接上了臼。

    他向尤琪深深一揖,说道:“尤姑娘,打扰了。此间之事已了,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即日便会离京南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谈笑看吴钩》小记之叶天涯赠尤琪姑娘的藏头诗:叶落花飞任飘蓬,天南地北仗剑行。涯岸苍茫何处觅?也笑浮云不了情!草草而创,贻笑方家矣!作者听风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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