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晓得了。立刻带领账房学徒们,清点全族财物。”账房先生们也站出来,领了命后退出房。
“第三:清外账,断赊账。”
“此事由族老们掌管,不管是以我辛氏族名,还是各房自己的,和外界有牵扯的账目,都全部过清。人家欠的立马去催,欠我们的加急还,若自家钱不够的,暂时从族库赊账,把外界纠葛都理清。”辛夷思路清晰,从容不乱。
“便听六姑娘的。外界的账目纠葛都理清,总比到时趁乱出岔子好。”各房管事的都纷纷起身,正色应下。
“第四:备老宅,送老幼。”
“各房把自家旧宅都理出来,不管是你们娘家的,是自己购的,是乡下的旧房,甚至是远亲的,还能住人都清扫出来。把自家六十的老者,未笄未冠的孩童都提前送走。长安本家只留青壮。”
诸人也毫无迟疑地应下。立马吩咐自家老幼回房收拾东西。
“六姐姐,阿芷也要走么?”辛芷不情不愿地看向辛夷,“阿芷未及笄,按道理该走。但阿芷还是想陪六姐姐。”
辛夷笑了,摸摸辛芷的头:“傻阿芷,知道你好心,但你留下反而让姐姐分心。你年纪还小,是族里的未来,自己去乡下避着,若有意外也能留下血脉在。”
辛芷委屈地噘噘嘴,但也懂事地不再多言。她自然清楚此事的不同寻常,辛夷提前把她们送走,是保她,也是保全族。
“祖母也走罢。您本就身体不好,又年纪大了,可容不得闪失。”辛夷又把目光转向了辛周氏。
辛周氏却毫不气一挑眉:“六丫头,你嫌老身老了不是?不走,老身说什么也不走。虽然老身身子不中用,但这脑子,关键时刻也能出出主意。老身可不当缩头乌龟。”
“可祖母您年纪大了,若真的大难起,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辛夷有些急了。
无论是个人情感,还是为全族将来,留下这份智慧,她都要确保辛周氏的周全。
“老身经历的风雨多了,什么大难没见过。老身可不怕王家那条乱叫狗。”辛周氏丝毫不退让,若小孩般瞪着眼坚持着。
辛夷还想劝,却被辛歧制止:“罢了,六女。就随你祖母的意罢。若执意让她去乡下避祸,她也不会心安的。”
辛夷叹了口气,在辛歧两分劝,辛周氏三分倔的围攻下,终于点头同意,但还是连声叮嘱,不到万不得已,辛周氏不许站出来。
“六姑娘说的法子都不错,但在下斗胆多嘴一句,辛氏的佃农,商铺,并还在账目往来的生意,又该如何处理?”这时,一位族老站出来,向辛夷打了个千道。
辛夷一愣。
佃农,商铺,生意往来。她好像根本就没想,或者说,因她不擅长商道,所以直接忽略了。
然而恰恰这些东西,才是一个族发展的根基。铜为基,金为梁,银为瓦,才是一个家立足的根本。
“这个……本姑娘不通商贾……以前是怎么处理的……爹爹怎么看……”辛夷顿时有些尴尬,求救的目光转向了辛歧。
她下得了棋,却不懂商,在金银铜钱面前,她比孩童还不如。
辛歧没有回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目光往某个方向一瞥,旋即一抹衫子走出,沉稳的男声在堂中响起。
“第一:清算账目。搜集所有的账本,每家三年内的过款,全部清算,辑录成册。由家主掌管,无论发生什么,账本不可弃。”
“第二:理清赊账。佃户或商铺有赊账的,立马尽力去催,若是实在还不,就不必要了。当着那家的面,放火烧了白条。以此换我辛家民心。”
“第三:中止买卖。还在往来的账目,金额小的罢了,金额大的,立马停止。额外赔付点都好。若大难起,生计为先,钱财必然紧张,断无余力再通商。”
“第四:放归佃农。派人提前向佃农传风声,我辛氏将有大难,恐无力再雇农。农户愿意将田地买回去的,皆准。不愿买的,我辛氏收回田产,赔付农户放归钱。”
“第五:典当商铺。将我辛氏族下,不太紧要的商铺全部典当。紧要的也要缩紧生意。若无难往后可赎回,若有难可临时换来保命钱。”
……
一连五条,气都不喘个。六条七条,还在接着说。
窦安。
意外站出来的,是窦安,那个喜欢逛窑子,整日唱曲儿问花柳的窦安。
然而此刻的他,似乎又不是这个窦安。
他长身玉立于堂中,负手而立,眉眼如山,浑身下都透出股威严,眸底的精光恍若长夜的闪电,映得两颗瞳仁雪亮到摄人。
放佛他站在那儿,就似携山河而来的王者。竟丝毫不输金銮殿那位。
辛夷眨巴眨巴眼睛,直接听傻了。
辛氏族人也张着嘴,脑袋都懵了。
唯独辛歧和辛周氏交换了个眼神,俱浮起抹赞赏和欣慰。仿佛意料之中,这藏于辛府中的又一条蛟龙。
辛夷倒吸两口凉气,压下心底的惊骇,却忘了所有的回话:完美无缺。
就算她不懂商道,但仅是略略思量,就升起可怕的直觉:这些解法,完美无缺。
甚至窦安以那种平静的语调说来,不带丝毫迟疑和凝滞,仿佛只是随手拈来的小事,噙着绝对的高傲和自信,自然也容不得旁人的质疑。
如同圣旨。王者之意。
诸人也缓过神来。看窦安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了,有惊讶有敬畏有震彻,却独独没有质疑。
辛夷脸色复杂地拊掌道:“表哥好心思。大家都听明了么?按照表哥的意思去做。此后关于族内生意,表哥的主意就是我辛夷的意思。”
辛夷故意加重了最后半句。这便相当于把族内商贾决定大权,全部交给了窦安。并以她怀安郡君的名义,为窦安担保周全。
族老们面面相觑,窦安逛窑子的事还耿耿于怀,迟疑道:“六姑娘再思量下?”
“不用思量。”辛夷起身,一拂水袖,熠熠的眼眸凤威天成,“就这么定了。”
简单的一句话,不许半点质疑。
该顾念时情义软,该立威时不手软,她辛夷如今也是一方弈者。天下棋要下,人的棋更要下。
族老们欲言又止,见辛歧和辛周氏都在点头,便也不再说什么,纷纷揖手道:“就按六姑娘说的办罢。但若窦安的法子不中用,出了事儿可没谁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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