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是谁啊,哪冒出来的?”
“不认识啊,神经病吧?”
“嘘,这名字小人好像曾有耳闻……”
韩羊这一声豪放不羁的呐喊声就像是在众生脸上扇了个巴掌,后续反应大同小异,无不是一片骚动,指着站在高坡上的那道矮胖身影低声嘀咕着,神色古怪。
韩羊弱是弱了点,但好歹也是修为达到妖灵的人,二阶神念能接受到的讯息很多,就包括了眼下众生的窃窃私语。
见此一幕,韩羊想起了在破陋山洞中,紫衣少年对他的谆谆教诲。
果然,现在的情形跟预料的差不多,虽然韩羊仍避免不了双腿发颤,嘴唇惨白,脑袋里响起一阵嗡鸣,但这也是他战胜内心恐惧的最好机会,所以,一切按计划进行。
只见,韩羊浑身打颤,北风一扫,更是让他直哆嗦,可是他目光凛然,俯瞰众生,那一道矮胖的身影上似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映照骄阳,颇具神威。
“韩羊,好像听说过此人。”铁梅寒也被韩羊的举动搞愣了,低眉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
可是,在韩百废瞧见韩羊居然孤身回来时,灰暗的眼眸终于有了一抹光亮,却又很快黯然,特别是看他站在高坡上意气风发的身影,止不住心头的哀怒,咆哮道“臭小子,抽什么风?还不滚下来!”
“是了,好像是韩家大少,一直遭受白眼、受冷落的那个。”
听韩百废的吼声,铁梅寒的眼中也有了明悟之色,心中恍然,但也可见韩羊是多么的不受待见。
堂堂韩家大少,连城主都花了好长时间才想起来,他的存在跟透明人又有何分别?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那发光发亮的身影上时,只见矮胖青年自嘲一笑,脸色苍白,再也禁不住上万双目光的注视,噗噔一声坐倒在了高坡上,喊道“爹,这一次的十方狩猎,韩家赢了!”
哗!
此一声镇住了全场,激起了浪潮般的哗然声,铁梅寒根本不知道这所谓韩大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向韩羊的眼神意味深长,可韩百废却呆在了原地,面庞上涌现出了震惊之色。
“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快滚下来?”随即,韩百废面色一换,气急败坏地吼道,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都想纵身一跃去把韩羊抓下来了。
如今,大部分人都沉浸在许多狩猎小队未归陨落的悲伤之中,很少有人将关注点放在谁是十方狩猎的赢家上了,城主府此次狩猎的妖兽肉虽比往常少了很多,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赢了,六支小队本就赢在了起跑线上,众人皆是没有异议。
但你现在跑出来跟我说韩家赢了是怎么回事?
赢了就赢了,闷声发大财你不懂?
喊出来干嘛?
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爹,我现在是这次十方狩猎中最大的变数!如果你还希望韩家赢,那请你一定要端正好自己的态度,好好跟我讲话。不然,我会毁掉我身上八百多个冰妖袋的喔!”
韩羊说这话时也是用喊的方式说出来的,背后的包袱一解开,露出了四个低阶储物袋,再将低阶储物袋一解,其中的八百多个冰妖袋全部滚了出来,堆积如小山,就这样摆放在了韩羊的身后。
就这一句话,冷风呜咽,荒狩城外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一秒寂静。
下一秒沸腾。
数万百姓这边,除了震惊外,还是震惊,眼中涌现狂热之色。
这人是谁啊,哪来的怪物,一个人独得八百多个冰妖袋?
铁梅寒等人则是眯起了眼睛,心思难以琢磨,可是他们对韩羊不禁更好奇了起来,区区一介废物,韩家的边缘人物,为什么会有八百多个冰妖袋?
所以,在打量韩羊的同时,许多人也望向了脸色呈猪肝色的韩百废,那一双双眼神中透露着询问、冷漠、威胁等诸多含义,引得韩百废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端正我的态度?
要是在平常,韩百废直接一个巴掌抡过去了,有儿子跟老子这么说话的?还是在那么多人面前。
可韩百废不敢啊!
这小子不是一直很胆小的吗?
今天他吃错什么药了?
好高明的威胁啊!
韩家想要十方狩猎的冠军吗?
当然想啊,做梦都想啊,可就是
只能做做梦啊!
但是,冠军是小,民怨是大啊,纵然韩百废为搏一时脸面再次出言训斥韩羊,那他真毁掉了八百多个冰妖袋怎么办?
那是给荒狩城百姓的兽肉啊!
倘若真发生了这事,那站在风口浪尖的韩家岂不是完了?
“羊儿,你想要如何?”权衡之下,韩百废本就不是非常健康的面色再次一白,言语不再是饱含怒意,语态柔和,俨然是服软了。
闻言,韩羊神情微微一怔,苦笑着颤声道“爹,你现在的样子,跟平常二娘讲话时很像。委曲求全,真是嘲讽。”
此刻,众生皆是观众,饶有趣味地听着这对父子间的对话。
二娘为何物?
许多人都表示不解,但街坊邻居中不乏八卦者,于是都七嘴八舌地解释了起来,韩家中许多人物的关系网一下子就在所有人心中明朗了起来。
这家伙,是想把韩家的丑闻都搬到台面上来讲吗?
太疯狂了!
这时,一些细微的举动引起了百姓的注意。
只见原先愤慨万千的诸多势力元首,甚至就连城主铁梅寒都坐回到了座位上,抖腿、跷二郎腿的比比皆是,端茶品茗,一副看戏的姿态,毕竟对这些事他们也算是知情者,同在城中竞争,谁又不熟悉对手呢。
“你……你在说些什么!”韩百废克制了心中的暴怒,嘴唇干裂,颤身指着韩羊,最后还是没骂出声来。
韩羊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在说及这些时,他原本波澜起涌的内心倏然安静了下来,声音趋于平缓,道“爹,别演了。今天你都上了这个台,还怕我让你下不了台吗?”
“你……”
“爹,二娘把我送进十方山脉中就是想除掉我,你身为家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可是,你居然默认了,对此事不闻不问。爹,那时候你想到今天了吗?今天回来的是我,不是弟弟妹妹。”此时,韩羊的平静令韩百废心中发怵,瞳孔紧缩,感觉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把你弟弟妹妹怎么了?”闻声,韩百废陡然厉声道,可一碰上了韩羊那道目光,语调蓦然又虚了下来,面庞上的褶皱瞬间被抚平,却满怀担忧。
韩家另外的两支队伍,牵扯到可是九脉通王藤一事啊!
这跟其余十余支小队的陨落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难道是眼前这个少年所为?
高台上,数双眼睛又是微眯,尽数聚拢在了那青年身影上,可他心中的恐惧还在一点点减退,似乎是越来越淡然,仿佛对于今日之事有必胜的把握。
韩羊开口道“弟弟妹妹陨于天谴之下,说来和你的包庇纵容也有莫大关系呢!此事我稍后自然会向城主大人禀报,爹,你别转移话题啊。”
“狗屁天谴!你说,是不是你害的那你弟弟妹妹?”
唰!
韩羊露出一抹苦笑,猝然间体内一抹青光骤然涌出,炎炎火蟒凶戾冷酷,火势只是轻轻一起,一百个冰妖袋瞬间被点燃,顷刻间化为了乌有。
这一手笔,惊得众人眼睛瞪圆,上万双怒目纷纷射向了韩百废,强烈抨击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会不会好好说话?”
“就是。你儿子说话这么温柔,你凶个屁!”
“一百个冰妖袋,你赔得起吗?”
众生暴怒沸腾,怒斥咒骂声铺天盖地涌来,一下子让韩百废置身在了孤岛中央,周围尽是虎视眈眈的眼眸。
人言可畏啊!
但是,落在别人眼中,烧毁一百个冰妖袋是小,但那青蟒才是最让人惊诧的存在。
吞天青炎!
这青年居然身怀四阶异火中的霸主级异火?
他是炼丹师?
铁梅寒突然一笑,笑中带有些许讥讽,暗想自己还真是疏忽大意了,竟对这个游离在韩家边缘的大少爷了解甚少,要知道,光是拥有四阶异火这件事情,就足以引起城主府的重点关注了。
或者说,就连药帝楼的人都会纷至沓来。
然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韩百废直接傻了,面色铁青,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身形都微微有点摇晃踉跄。
“爹,你身子骨不好,可能是被二娘掏空了,平时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如若不然,可能你一倒,韩家就不姓韩,而是改姓谢了。”
一言诛心!
此话其中的含义在场之人谁都懂,但讶异的是,这青年
胖子竟看得如此透彻,还将如此丑事都讲出来,这是真的要毁了韩家吗?
可是,韩百废心中更加绝望,胸口如堵着一块巨石,压得他喘息难受,他甚至都想不明白,韩羊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有水平了?
他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难道他以前的庸懦都是装出来的吗?
这已经是第二次,韩百废看不透自己这个所谓的儿子了。
韩百废明白了,韩羊是回来报复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想报复到何种程度,但他现在绝不会善罢甘休,这让韩百废愈发咬牙切齿,压着心中滔天怒火,道“你到底想干嘛?”
“爹,别急嘛,我们还有好多可以聊的。”
“虽然我真的不知道二娘究竟有什么好,牙尖嘴利,一脸刻薄相,连妹妹都有了遗传,所以我根本想不通为何你如此执迷不悔。你且瞧瞧铁城主右座的那位大人身后的姑娘,唇红齿白,肤白貌美,冰肌玉骨,眉目如画,螓首蛾眉,如若出水芙蓉,当属绝代佳人!当然,二娘与她自然是没得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爹你也别动妄念……”
说实话,韩羊也不知道那紫衣少年为何会得知此时此刻刚好有那么一个女子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自己吹嘘赞美一番,但剧本已经写好了,这一段的惊叹少不得,但紫袍少年料事如神的神通更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自然要有条不紊地进行下来。
唰唰!
就这一语,全体目光纷纷转向,才瞥见了那朵如白梅绽放在高台上的绝美女子。
被这么多人一看,安若素是一秒后才反应过来的,本来只是看戏的安若素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好端端地怎么就说到自己了,但她还是脸颊泛红,慌神地低下脑袋,久久不敢抬起。
“当真是好美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绝世独立啊!”
“咦,好眼熟啊,那不是以前巷子里的缝衣之女吗……”
“话说,那什么二娘是什么模样?”
“刻薄相呗,还能什么样子?”
……
大风中,蚊吟般的谈论声逐渐没淹没,虽说安若素引来了无数人的倾慕,可也不看看她所站的位置,就这份气质,那地位,哪是他们配垂涎染指的?
待议论声再小声点,韩羊黑发被吹得飞舞,迎着刀割般寒风的他仍面不改色,他好享受此刻勇敢的自己,再喊道“你还记得母亲吗?你任凭弟弟妹妹欺负我我可以忍,任凭二娘克扣我修炼资源我也可以不计较,不论是打压还是讥讽我都可以接着,但凭什么,凭什么二娘一句话你就将母亲的灵位移出了韩家祠堂,而且弄得粉碎?”
韩百废迎头接受着来自韩羊的咆哮,这一刻,韩羊那淡然的脸色终于显得狰狞,坐立的身形猛然站了起来,如枪芒出世,心中隐忍的数年怒火尽数宣泄喷发而出,烫得韩百废神色呆滞,浑身冰冷。
“如果弟弟妹妹没死,如果我今天让韩家夺魁,是不是那三个名额还是任由二娘安排?任由家中族老安排?你们连一点点机会都不会给我?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恩将仇报,是不是!”
“那么今天,在百姓面前,在城主面前,在这么多大人面前,韩百废,你告诉我,我有没有那一个名额!”
明明只是歇斯底里的喊话,可在众人听来却有兵刃相交的铿锵金鸣之声,振人心血,马蹄阵阵,黄沙漫天,嵌入了上万人的内心。
这时,高台上的人才恍悟,原来,这青年在这里等着韩百废。
先前说出多年所受的屈辱不光是为了泄愤,更是希望激发民愤,若今天青年就这么轻易地交出了手中冰妖袋,帮韩家夺得头筹,等待他的非但不是韩家的感激,而是无尽的报复和万劫不复的地狱。
站在那个高坡上,随风舞动,青年是在借势。
借百姓的势,借城主的势,借诸多身居高位者的势,为的就是让韩家低头,为自己铺路。
不管前路多么坎坷,韩家之后会设下多少伏杀,起码,要先安稳地离开这个青年再也不想逗留的噩梦之地。
这番压力临身下,韩百废身后已是悬崖了。
再不允诺答应,受千夫所指,受众多势力的冷眼倾轧,韩家也该从荒狩城消失了,谢家或许也难以幸免于难。
这不就是韩家当初对韩羊的所作所为吗?
天道轮回,因果循环,好巧的报应,不偏不倚。
好一个“羊”眉吐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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