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这座孤岛不同于善水群岛那样的火树银花不夜天,昏黄的浮光在这个凛冽的深冬消逝极快,很快便夜星如幕,海面下还不时传来古怪的声响,似海兽缠斗、厮杀、进食的动静,呜呜咽咽,一股森森之感笼罩了整座岛屿。
篝火初生,映照着苏如雪的粉腮,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通红一片。
从满目怔然到大彻大悟,其实不过弹指间的工夫,同样是漂泊在外的苏氏子弟,当身份挑明时,苏如雪蓦然间有满腔哀怨想要倾吐,可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到最后,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为无语。
苏如雪在乾坤皇朝磨砺,从一个不求闻达的乐道家族起步,一直走到今天,在同辈眼里她是一轮惊才艳艳的明月,她实力超群,配得上群星环伺,她登顶潜龙榜首,万众瞩目,冠绝皇朝,称得最高褒奖。
一路走来,苏如雪永远是一个人,她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她从不合群,她与众不同,她让同龄人敬佩畏惧,只能驻足仰望,像雷不纭、水不争这等天骄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她得许多长辈的赏识惊叹,可又有谁真正窥破她心中那抹孤独感。
这种孤独,如影随形。
直到十几天前,苏如雪遇到了苏贤,她见到了一个天资更盛的妖孽,那种放到整个大陆都堪称天骄的少年郎,更让苏如雪不解的是,这个人居然还那么了解她,他一眼能看穿自己的心病,能体味自己的炎凉。
“难怪,难怪。”
两人已经沉默了数个时辰,苏贤又敛去了那股仰世而来的桀骜,也收起了先前的轻浮不恭,变得深沉内敛,而苏如雪则是终于开口,不住地摇头轻叹,嘴角捎着一丝苦笑,眸里含着一抹幽怨。
“喂,你瞒我这么久,就没有什么要检讨的吗?还第一妖兽玄天龟?我呸!”苏如雪轻轻蹭了苏贤一脚,哼哼道。
苏贤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思忖了半天,苦涩道“我们还是来说说那圣毒鼠吧。”
闻言,苏如雪神色一黯,然后静默着听苏贤娓娓道来,包括那两只圣毒幼鼠的去向苏贤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苏如雪。
“也就是说,我家人为我准备的帝妖,为别人做了嫁衣?那两人还都是你的朋友?”
了解完此事的来龙去脉,苏如雪面目阴沉似水,看那架势苏贤一点儿也不怀疑这女的下一秒可能从哪里就拿出一把刀就想捅自己,毕竟换谁来,听到这种操蛋的消息,都应该会有这种冲动的。
尽管,苏如雪没有蛋。
“呃。目前看来的确是这个状况。”苏贤面露愧色,话刚说到一半,便觉得身前的篝火熊熊燃起,一丝可怕的妖力弥漫开来,于是他连忙补救,“别激动。我可以代他们补偿你。”
苏如雪杏眼一瞪,嗔怒中带着一丝暴戾,寒声道“是他们取走了原属于我的妖兽,与你何干?要补偿也是他们来补偿。更何况,那是我家人留给我的,你补偿的起码?”
“那你想怎样?”苏贤心中难得地涌出一股挫败和无奈,打打杀杀容易,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还真是困难。
说句实在的,如果苏如雪真走向极端,要讨回两只圣毒鼠,那她顶多在唐烈那里占占便宜,在叶知秋那里,她绝逼只有吃瘪的份儿啊!
不管
是哪种结果,苏贤都不愿看到,所以才想插手此事。
苏如雪倒也不是那么刻板的人,圣毒鼠已经没了,这种事已然超出她的意料,强行讨回着实不美,还让苏贤为难,可那总归是家人留给她的,平白失去很不是滋味,等她反复权衡之后,才压下了心中躁意,问“你想怎么补偿?”
听得此言,苏贤还愣了一会儿,旋即面庞上涌出一抹喜色,急忙从储物戒里掏出了一样古朴之物,此物也是一枚戒指,其上布满繁复的花纹,蕴藏着一股炎炎之热,苏贤将其大方地递给了苏如雪,道“这里面有一份妖修遗志,牵扯到乾坤皇朝的,你自己看吧。”
没错,那枚储物戒正是秦天阳的储物戒,里面就是天阳遗志,以及秦天阳自己曾提及的关于远古帝妖的话。
苏如雪还有点不明所以,接过储物戒后一股信息也如涓涓细流在她的神念中响起,随即苏如雪的眸子渐渐有了亮光,她显然不知道乾坤皇朝里还有此等秘辛,但这种八卦她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储物戒里关于那帝妖的珍贵信息。
听完,苏如雪撇了撇嘴,像丢垃圾般把储物戒扔还给了苏贤,恨铁不成钢道“我说苏贤,你是不是傻?帝妖是烂大街的碎妖石啊,你说送就送?你怎么不替自己想想?那是我和他们的事,你没必要管。”
精深海底,沉寂许久的纪浮世附议“暴殄天物!你不要给我。”
“没错,想我巅峰时期也就四只帝妖。你先前已经送了那月锦瑟小女娃一只青丘祖狐,如今为了泡妞又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禽兽不如!”青羽也忿忿接了一句。
可是,苏贤偏执地摇了摇脑袋,拉过了苏如雪的玉手,将储物戒塞进她柔软的掌心内,语气平柔,却充斥着不容反抗,悠悠道“我意已决。既然你们都是我苏贤认定的朋友,那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交恶。你当我傻也好,当我蠢也罢。在我看来,有些东西,比帝妖更珍贵。”
“你……”苏如雪桃腮泛红,怔怔地看着火光映照下少年那张坚毅的面庞,眸中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丝感动和痴迷,眨眼间却又突然娇喝道“浑蛋!谁让你摸我手了!我的意思是,你别想拉我当苦力。这仇你替秦天阳去报,报完把远古帝妖的消息给我就是。”
苏如雪的喜怒无常让苏贤哭笑不得,但他知道,苏如雪已是承了他的情了,于是他也不恼,笑吟吟地重新收起了那枚储物戒。
“你别想的那么简单。一帝妖抵一帝妖,可圣毒鼠是我家人耗尽心血留给我的,里面是充满了感情的,和你那帝妖不一样。”
“我们同姓苏,同出一宗族,照理讲,我也算你半个家人……”苏贤弱弱道。
此刻的苏如雪褪去了高贵冷艳,像极了地痞女流氓,伸着长长的脖子蛮横道“这能一样吗?”
“你还想怎样?”苏贤无奈再退一步。
“以后,待我们杀回苏家,我要一脚踹开苏家的大门,如果我踹不开,你就帮我踹开。这要求不难吧?”
闻言,苏贤目瞪口呆,又化为一脸苦笑,暗道原来这货将对父母的仇恨转移到整个苏家了啊!
“我劝你理智点。我记得苏家的那扇黑门乃是七阶黑龙脊石所铸,那是巨龙的脊梁,比寻常的钢筋铁骨都坚硬,妖尊和武尊奋力一击都难动摇其分毫,如果你不想自己的脚残废,那还
是……”苏贤幽幽小声道,他敢拿命担保自己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那真的他妈是七阶黑龙脊石啊。
“你帮不帮?”苏如雪哪管那么多,打断道。
苏贤直接无视苏如雪话中赤果果的威胁之意,语重心长地给她分析道“先不说能不能踹开,就算踹开了,宗族里那些老怪物杀出来了怎么办?好不容易回家了,结果还没见到家人就要被人碎尸万段?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啊……苏如雪,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苏如雪似乎觉得苏贤说的在理,目光里那抹刚燃起的雄心壮志被瞬息扑灭,她失望不已,抱膝出神地望着火堆,伤怀恻然道“差两天就十七了。”
不满十七的半步妖王,这等资质足够笑傲东域了。
这一点饶是苏贤也暗暗咋舌,可他没有说破,毕竟他的精深海底,还有一个两年妖宗的绝世老妖怪。
苏如雪的这点成绩与青羽比起来,就有点微不足道了。
“哦?这么说来我比你大两个月,看来以后要叫你如雪妹妹了。你以后要叫我苏贤哥哥。哈哈哈哈。”苏贤的笑是发自内心的,他已经有个苏辰哥了,如今又寻到一个如雪妹妹,的确是大喜过望。
“滚!不论神念,你连打都打不过我,凭什么让我认你做哥?”苏如雪很不服气,抗议道。
“可我就是有四阶神念啊!”苏贤做出鬼脸状,嬉嬉笑笑。
“我不管!想让我叫你哥,不用神念赢过我再说。”
闻言,苏贤眼中爆发出一抹精光,胸腔中战意沸腾,与潜龙榜榜首交手,定然极有意思,只听他凛然不惧道“斗妖吗?一局定胜负。”
“你别想耍赖。我们都是三只妖兽,应该三局两胜。”苏如雪也不傻,选择避其锋芒。
斗妖的规则有许多种,例如车轮斗法、群战斗法、一妖一斗等等,最常见的还是双方各自派出相同数量的妖兽,两两交锋,最后胜局多者获胜,就像苏如雪所说的三局两胜,当然,在升龙决中苏如雪却是凭借车轮斗法才斩获魁首之称。
可是,就目前而言,苏贤的玄天龟陷入沉睡,月铜傀战力低弱,敌上苏如雪毫无胜算可能,能拿得出手的也唯有血鲲鹏了,他自然更倾向于一局定胜负。
正好他也想试试,他的血鲲鹏若对上苏如雪的月铜傀,究竟胜算几何?
这一边苏如雪唇枪舌剑,另一边苏贤苦口婆心,两人争论不休,中央的火光汹汹烈烈,不时溅出一点火星,在这个寒风呜咽的季节,这幅画面莫名有了种温度,而画面中的两人,彼此承受流离的沉重,却又彼此无私地温暖对方,寂静欢响。
而在苏贤的精深海底,两道沧桑的声音压得极低,偷偷交流着“大帝,苏小子平时看起来老气横秋的,稳重深沉,没想到还有如青涩稚童的一面。”
“唉。如雪小丫头孤独,其实苏小子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这孩子老成懂事,心事全压在心底,不说罢了。”青羽心如明镜看得更透彻,幽幽一叹道。
“所以,其实每个人都有如此一面,大帝也是,只是由于面前的对象不合适,因此一直隐而未发是吧?”
“彼此彼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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