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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十问十答
    千妖阁第三层,香薰缭绕。

    竺怜的声音如山涧中的鸟鸣,拥有出尘的空灵和清脆,让人百听不腻。

    苏贤的身子似乎陷在由梦翼竹身打造的靠背椅上,他坐姿不拘,左腿蜷曲踩着椅面,左手撑着下颚,右手的食指有一种难言的节奏,缓慢地敲击着桌案,这是他开始深度思索时的一个小习惯。

    “停!”终于,苏贤扬起手,打断了竺怜的长篇大论,言简意赅地问道“竺姑娘,你也不必再费口舌了。一口价,一个月十万硬妖玉,如何?”

    “这……”竺怜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之间摸不透苏贤的意思,犹豫不决道。

    难道自己刚刚说了这么多,都是在对牛弹琴?

    “嫌少?那二十万,不能再多了。”

    苏贤冲着她眨了眨眼。

    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说的已经够久了,再说下去,就要露馅了。

    “好,那就二十万。”

    竺怜心领神会,就此敲定道。

    “不知竺姑娘何时领我前往?”苏贤问。

    “今夜子时,待千妖阁闭阁,小女子自然带公子前去四阶聚气阵。”

    得到了答案,苏贤满意地起身,装模作样地从腰间摘下一个高阶储物袋,其实他之前腰间什么东西都没有,笑若春风,朗声道“这里面是五万硬妖玉。就当是定金。如何?”

    “甚好。”竺怜也扶着桌案悠悠起身,滴水不漏道。

    “那我就在千妖阁二层恭迎竺姑娘大驾了。”

    说完,苏贤便大摇大摆地往楼下走去,背影宛如一位吃饱喝足抹嘴就走的食客。

    ……

    窗外,古道旁皆是歌舞笙箫,皎月高悬,照出重重月影,这方原本凄冷萧索的小镇,在人海中的流动中,竟渐渐成了纸醉金迷之地,供人醉生梦死,一度春宵。

    夜未央。

    期间,有不少人来打扰苏贤的清静,妄图从他口中撬出千妖阁第三层的秘密,却都被苏贤那双阴晦幽深的眼神吓退,还有不死心的,竟直接被守卫驱逐出了千妖阁,破口大骂的狼狈背影惹人讥笑。

    苏贤饮着茶,望着逐渐深沉的夜幕,眉宇紧锁。

    旋即,苏贤不再隐藏自己的四阶神念,一片金色汪洋如出海蛟龙般游动,宛如神祇般威武地降临到了第三层。

    中央,竺怜形如雕塑,闭着双目,双手叠放在大腿上,呼吸若有若无。

    苏贤对神念传音驾驭得甚是熟练,一道神念瞬间响彻在竺怜的脑海中“你的遭遇我很同情,可我也不会轻易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所以,想要我帮你,你要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此乃人之常情。公子但问无妨。”竺怜没有感到一点意外,没有疑惑才是最让人起疑的。

    于是,苏贤一问“你真的见过梦寐兽?”

    “是的。”竺怜一答。

    二问“额生三目,通体紫灵,猫首狐身,背有三尾?”

    “没错。”此乃二答。

    这时,苏贤沉默许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数分钟后才三问道“神念传音之时无须入侵他人神念。你既然没有习得神念运用之法,我的神念也没有被入侵的迹象,那你是何以知晓我拥有四阶神念?”

    竺怜也沉吟了一会儿,时间并不久,也就数息之间,旋即才三答道“此事竺怜也不好解释。就像是冥冥感应,或许是当初梦寐兽留给小女子的机缘,让我的神念有此等特异。”

    二楼,苏贤远眺着茫茫夜色,指敲桌板,似是认定了这个答案,再开始了四问“你十六岁之时既然双目无损,那是为何而盲?”

    闻言,竺怜的神色中涌现出一抹不忍回忆的痛苦和恨意,戚戚四答道“为了修炼真识之瞳。父亲曾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可能为虚。我们看似睁开的眼睛,实则可能黯于另一种封闭。因此,神念为心,用心辨虚妄,即为真识之瞳。有时候,闭上眼睛,是为了让它更好的睁开。”

    竺怜的回答莫名让苏贤心底泛起一股寒意,双目微惊,唏嘘不已。

    这真识之瞳的修炼条件竟如此苛刻,牺牲原有的双目,换来神念的通明,这其中利弊常人实在是难以衡量,更难去取舍。

    “你父亲竟如此狠心,让自己的女儿失去光明?”这是苏贤的第五问。

    这一问仿佛揭开了竺怜的伤疤,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那层回忆似乎是青面獠牙,让她不禁捂面,传音中都有一分哽咽,五答道“不是这样的。此辅助之术乃父亲生前所创,他自知代价极大,所以从未外露,更别说让我修炼了。可是,在父亲不知所踪后,有一日我在他房间的暗匣里翻出此术,为了看清二伯的真面目,为了知道父母失踪的真相,我才愿意舍弃自己的双眼,去修此术,去看破沉重迷离的虚妄。终于,让我看清了。原来在亲情之间,也会在利益驱使下彼此伸出黑暗的爪牙。可恨世人被蒙蔽的双眼!”

    黑暗,苏贤也见的多了。

    作为局外人,他无法对竺怜说一句感同身受,但他在褚晖岛上也曾被近似的黑暗包围过,因此还是可以体会竺怜是如何深陷在寒冷和潮湿里,去惶恐度日。

    苏贤甩了甩脑袋,赶走杂念,眼目低垂,六问道“既然你爷爷无故死去,大伯一家被灭口,你双亲俱亡,你的二伯定是怕关于梦寐兽的消息泄露。那你的二伯为什么不连着你一起铲除?毕竟,你才是真正的见证者,留下你,只会给他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我不知。二伯或许有他自己的想法,可能觉得我身上还残有未被榨干的价值。”此为第六答。

    “你不知吗?你连自己的价值都不知道,何谈尽自己最大努力来帮我寻找梦寐兽?”

    苏贤的第七问带有些许戾气,仿佛在冷嘲着竺怜,说那么多想要表露真心,想要让苏贤带她逃离这座暗无天日的岛屿,可到头来自己居然只需要付出一座四阶聚气阵,这买卖苏贤倘若要做,冒着彻底得罪竺家的风险,未免也太亏了吧!

    “我……”竺怜有点慌了,在这瑟瑟冬日,她的掌心又紧张得冒汗,“难道,二伯是觉得我得了梦寐兽的造化,会对梦寐兽的存在有些许感应?或者说,拿我为饵,梦寐兽会再次现身?我的神念如此特殊,不像你的金色,还有他人的各式各样,我的神念终年如紫雾,如梦如幻,应是与那梦寐兽同出一脉,这也是我斗胆敢说能帮公子寻觅梦寐兽踪迹的最大依仗。毕竟,只有我一人与众不同,不是吗?”

    苏贤的金色神念是点识灯的功劳。

    苏贤的一句句问话听似没有关联,实则又有点相扣之感,说到后来,竺怜才逐渐坚定了起来。

    其实,竺怜二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又知道呢?

    苏贤微微点了点头,对竺怜的回答也有一点信服,不管怎么说,竺怜应该是偌大竺霖岛上拥有最大可能性找到梦寐兽的那个人。

    朝着迷蒙的夜空,苏贤叹了一口气,面容上有一抹琢磨不透的难言神色,紧接着他继续悠悠传音道“好吧。我勉强认可你的回答。接下来我的问题就比较简单了。你不用那么紧张。首先,竺家一共有几个四阶聚气阵?”

    “两个。一个在我父亲的修炼室里,另一个在我二伯的修炼室里。”这是竺怜的第八答。

    “你对你二伯了解多少?”第九问。

    最了解自己的人,可能不是自己,而是对手。

    而竺怜的二伯对于竺怜来说已经不是对手那么简单,它早就上升到了仇人的高度。

    闻言,竺怜没有一点的思索,直言答道“竺望岳,今年四十岁,正值不惑。他是竺家近三代来最才华横溢的妖孽,同时具备妖、神双修的资格,聪慧过人。他恃才放旷,看不上岛中族人,也鲜与外界沟通,对修炼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执着。就连每次善水宗分配到竺霖岛的女子他都不屑一顾,因此至今未娶。”

    “岛上资源匮乏,功法稀缺,可他竟凭借惊人的天赋和毅力在二十七岁之时达至双王境,也就是妖王境和四阶神念,当时在竺霖岛上掀起一阵狂潮,称其为竺家崛起的希望。五年前,也就是爷爷还在的时候,他的神念修为几乎与爷爷并驾齐驱,而他的妖修境界也来到了妖王五阶。”

    “这五年来,因为竺家惨遭横祸,被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影中,有关他的传闻也随之少了下来,几乎没有族人敢私下议论他。因此,他的修为增长了多少我不知道。但以他的天资,妖王七阶都不是没可能,神念更有可能已经触及到了五阶的门槛。也就是神念衍形的境界。当然,更有可能已经不声不响地冲破了五阶。这些我都不得而知。”

    竺望岳。

    竺望岳。

    苏贤心里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暗暗惊叹于此人的恒心和毅力,还有他性格深处的神秘,如今他就是竺霖岛的定海神针,也是一座很难逾越的高山,给苏贤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还有前进的动力。

    此人不容小觑啊!

    既是妖修,对梦寐兽有所图谋就是必然,以此人心性要对至亲之人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有时候修炼狂追求的就是心无旁骛的修炼,为了境界,为了修为,为了自身的利益,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抛弃的。

    “行吧,我知道了。最后一问,对近日来到竺霖岛的势力,你知多少?”这是苏贤的第十问。

    “就我所知,目前只有一方势力拜访了竺家,那就是善水宗。其余的我几乎接触不到,也无法知晓。”

    “罢了。既然如此,此事我会竭尽所能去帮的,希望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对于竺怜的十个回答,苏贤没有多说什么,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透过一扇檀窗,出神地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正是竺霖岛热闹的黄金时期,沸反盈天,可那如墨夜色却不受其扰,它作为明月的陪衬,深沉而又诡寂。

    “对了,公子。明日就是梦翼竹叶的成熟之期了。”竺怜善意提醒道。

    因为,照往常的经验来看,梦寐兽在竺霖岛上只会停留半个月。

    半个月后,它的行踪又将消匿于天地。

    换言之,留给苏贤,留给这竺霖岛上所有对梦寐兽有非分之想的人,也就仅仅半个月时间。

    若这半个月无法拿下梦寐兽,那再想要有此机遇,只会更加艰难。

    梦寐兽食梦翼竹叶是为了完善修为,生出梦翼。

    谁又能保证它五年后还会来呢?

    说不定,这一次它就凝出梦翼了。

    “我知道了,就等你闭阁罢!”

    苏贤简单回了一句,眼目如潭水,神情不动声色,心中实则在感叹,这竺家,不简单呐!

    ……

    s我见过许多年轻人,聪明、灵活,却也过早的世故,太沉浸在一个已知的世界里,不准备理解其他的逻辑,他们看似睁开的眼睛,却黯于另一种封闭。——许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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