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下,红日如一点金芒,曦光晕染,苏斩身形如风在数百米的高空掠过,附近鸟兽皆空,底下蔓延着平畴如画的漭漭大海,海水黑蓝,浪潮起伏间透着一股凛然大凶之气,看似平静,实则蛰伏着无数凶蛮嗜血之兽。
咻!
远远地,苏斩在苍茫广袤的天地间望见紫莹莹的一点,如同沧海遗珠。
“也不知乾坤皇朝往哪走,下去问问罢!”
苏斩一副青年面貌,容貌普通,目光移射间裹挟着一抹睿智,念头一动,那削长的身影便朝竺霖岛而去,掀起一股破空的劲风,传来一阵暴鸣声,宛若一杆长矛坠天,锐不可当。
这番惊天之势,引得竺霖岛的人皆是投去了目光,原本置之事外的神情骤然有了一股骇然的波动,目瞪滚圆,特别当看清那是一道年轻人影后,这种震惊越发强烈,让无数人如钉子一般呆滞地定在原地,不敢挪移。
凌空而行,是谓妖宗!
“喂,谁让你下来的?”
苏斩并无意冒犯,虽然知道这般阵仗会掀起波澜,可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然而就在他降到了离竺霖岛百米之距时,一道似狼嚎之声遽然响起,声音冰冷,具备一丝狼性,凶狠暴戾,仿佛领地被侵犯,不爽的问道。
“咦?”这种传音之法让苏斩身形一顿,旋即他眼眸一凝,瞥见了一具全身浮盈着淡淡紫芒的尸傀,瞳孔微微收缩,悬空抱拳俯身道“苏某无意冒犯,不知阁下是圣院内何人?”
“宁轻狂。”一道冷漠的声音远远飘来。
只是三个字,苏斩却浑身一颤,目光惊骇,正欲开口解释,却被一道问声打断“你是苏家人?”
“正是。”苏斩依旧俯身,哪怕他是一位妖宗,可也不敢在这位面前有任何不敬,恭敬之色愈浓。
中洲苏家,那仿佛是一柄插在远古大陆上的一柄擎天巨剑,顶天立地,威严无双。
可惜,这种几乎站在金字塔尖的顶尖势力,在宁轻狂面前,也没有一点威胁。
“乾坤皇朝在东北方向,办完事赶紧离开,不准逗留。此地我已下封令,妖宗不得横行,看你是苏家人卖你一个面子。”
“是!”
说完,苏斩一刻也不敢停留,头皮发麻,目光闪烁,不再像先前那般逍遥随意,他的脸庞上凝起了冷峻之色,对宁轻狂的话莫敢不从,瞬息之间化作一道流光,犹若奔雷,呼啸而过。
人群中,一片哗然,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转首面面相觑,愣是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唯有惊叹。
“就……就这样?这样就把一位妖宗赶走了?”
“那,那,那是妖宗啊!”
梦翼竹林边,如果这帮人先前还觉得宁轻狂是口若悬河,心中存疑,那么现在这种心思已被眼前这几乎无法理解的一幕彻底驱散,荡然无存,众人只觉得舌头打结,身骨微颤,一股心悸在人潮中迅速蔓延发酵。
同时,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个名字。
宁轻狂!
虽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有了这一段插曲的对照,所有的疑虑都被打消,大家心里反而涌出了一股狂热
的浪潮,起码从侧面他们深深认识到了,这个神秘青年拥有的能量绝对是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的。
什么时候,高高在上的妖宗都会如此恭恭敬敬,俯首称臣。
光是这一事,就够成为饭后谈资,吹嘘甚久。
远在数十里之外南方小镇的苏贤并没有听清楚宁轻狂和苏斩两人之间的交谈,他只看到一位妖宗想要从天而降,结果三言两语就被赶走,悻悻离开。
可是,妖宗怎么会毫无征兆地来到竺霖岛?
那天机院圣子不是跟整个南荒的妖宗都打过招呼了吗?
苏贤没有多想,他突破之后来到千妖阁就是要带走竺怜,因为他已经决定今日就要闯一闯梦翼竹林,再在外边浪费时间,那他定然无功而返,索性与那光头青年正面交锋,去竹林之中揭开迷雾。
然而,苏贤才走到千妖阁附近,就觉得今天的千妖阁非比寻常,在他覆盖方圆千米的金色神念网里,多出了一群身穿竺家服饰的人,他们目光飘忽不定,身影鬼鬼祟祟,躲藏于各个角落,但注意力却全部聚焦于千妖阁。
监视力度俨然是加强了。
这种变化并没有让苏贤感到棘手,因为这些监视者的神念皆在他之下,呼吸如凡人,修为也远不及他,他要是想带走竺怜易如反掌、狼入羊群,岂是这等宵小可以阻挡的?
刚走到千妖阁的门口,竺怜似乎已等候多时,一道神念传音宛如纸鸢翩翩飞进了苏贤的脑海,道“二伯五日前进竹林了,他对梦寐兽早有觊觎之心,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贤恍然,难怪竺怜如此急切,因为竺望岳是少有知晓其中隐秘的人之一,他的侄女见到过梦寐兽,他笃定这次梦寐兽会归来食叶,因此哪怕前方荆棘密布、险象环生,他也要冒着诡谲闯一闯。
“你下来吧。我们也是时候进去看看了。”苏贤回道。
“可是……”
苏贤知道竺怜在担忧什么,淡淡道“无妨,他们拦不了你。”
于是,竺怜第一次在夜未到子时之前踏出了千妖阁,款款跟在粗犷青年人的身边,拨开人流,如道士下山,携着一股缥缈人间的意志,姗姗离去。
她的行踪引得许多监视者一惊,带头的人面色凝重,终究还是没有阻拦,只是远远吊在两人身后,执行着监视的任务。
背后,南方小镇越来越远了,那琼楼玉宇,歌台角屋,随着雾霭的下沉,渐渐隐于喧嚣尘世,前方是一条被万人踩出印痕的泥泞小道,路通竹林,那里才是真正四方云集之地。
如今,竹林外关于天外妖宗和宁轻狂的交谈被人津津乐道,流传极快,就连行路之时苏贤都略闻一二。
“原来那人叫宁轻狂。”苏贤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待走到竹林外时,两人的交谈内容他也尽数知晓,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丝毫没有因为那妖宗是一位苏家人而感到庆幸。
这种不安的源头苏贤思忖良久都捕捉不到,最终放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竹林外,这是苏贤第二次到来,却抱着与第一次截然不同的心境。
苏贤幽深的目光望向了黑色
夜空,这四阶阵法仿似遮天夜幕,黑气缭绕,宛若凶兽的爪牙,终日笼罩着梦翼竹林,让外人无法窥得其中景象,凝神细望更是会如坠深渊,依稀见一两颗黯淡的星辰,跟光明的外界有隔世之差。
“公子,听闻这几天里,陆陆续续有数百名修炼者进入,却都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小女子仅是凡人之躯,抵不住杀阵之威,但我也有真识之瞳,可洞破幻阵和迷阵。此去凶险,小女子自知是绝路,只求为公子供一份绵薄之力,纵然赴汤蹈火,亦然万死不辞。”
“这几日我已念头通达,我一人的自由是小,父母亡命之仇为大。若竺怜葬身其中,还望公子能替我了却心中遗愿,小女子在泉下定感激不尽。”
竹林外,望着茫茫虚无,竺怜脚下还有些踯躅,那是对死亡应有的恐惧,可她那纤弱的身子里却藏有视死如归的大勇之识,神念传音平平淡淡,苏贤仍听得出其中的决断,似一剑斩断纷扰,舍身忘我。
闻言,苏贤平静地望着竺怜一眼,微微一笑,笑容中包含着太多重意思,平和回道“放心,有我在,足以帮你挡下杀阵。至于剩下的幻阵、困阵和迷阵的重担,就要落在你的身上了。”
竺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起涌的浪潮,那张秀气的俏脸上充满了坚定之色。
“毋需想太多,你终会解脱。”
苏贤微微一笑,居然破天荒地拍了拍竺怜的肩膀,这还是他第一次与竺怜有肢体接触,一触及分,苏贤敛起了笑,脚下似龙行虎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一脸平静地走进了梦翼竹林中。
竺怜紧随其后。
“糟了,他们居然进去了。”
“切莫急躁。你等在这观望,我回去禀报。”
这事已经脱离了竺家的掌控,他们谁料想得到,竺怜区区凡人之躯,脆弱如纸,经不起一点风浪,竟敢这般踏入无数人望而生畏的地界。
而就在苏贤跨入梦翼竹林的那一刻,他眼前一暗,视线被剥夺,也就在一眨眼后,一片崭新的天地暴露在苏贤眼前。
星空静谧,背景一片漆黑,灿烂星辰如萤火般闪烁,如一幕沙画,手中捧沙滑落,暗沙倾泻而下,汇成一条条璀璨的银河。
苏贤站在整片天地的最中央,脚踏星空,周天寰宇似乎都在为他而转动,烁烁之芒缭绕,千转不穷。
下一刻,竺怜的身影出现在了苏贤的身边,周遭光芒更盛。
竺怜一脸迷茫,幽瞳睁开,真识之瞳瞬间开启,但整片天地竟没一丝变换,可在竺怜神念的感知里,每一颗星辰都像一只沧桑的眼眸,眨动、凝视、蕴藏玄奥,令人心底发毛。
仰望耿耿星河,俯瞰浩瀚虚无。
“这是什么阵法?”竺怜体内泛起一股寒意,感受着光芒依星轨之道呼啸而过,一种古老尊贵的可怕之术正绽放光华,自己在这种力量的照耀下,仿佛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此阵在窥视本心,推衍天命。
苏贤脸庞平静,眼映繁星,一身修长黑袍似隐于黑暗,随即脚尖轻挪,目光游弋,转了一圈后,才抬目望向头顶,紧紧凝望着这片深邃星空,冷冽道“四阶,天命大衍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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