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存在已久的虚无之地。
一个人影静默于此盘膝而坐,素衣白裳,墨发如瀑,微乱的长发掩去大半的容颜。
脸色苍白,姣好的容颜也因此失了几分灵气,双目紧闭,黛眉紧锁,因为承受莫大的痛苦,额头上不时有滴滴豆大的冷汗冒出顺着脸颊滴落。
意识中,是前生今世的记忆交错,是决定一线生机的契机,撑过去则活,撑不过便死。
繁杂的记忆中一幕幕的血腥,一次次的别离,人生八苦历历在目,源自心底的疼痛上为何?
非是吾。
心中只是反驳,然而又有一个声音似是在告诫自己莫要逃避现实,宛如心魔在低语。
放弃对抗,接受这被遗忘的记忆,做回自己,从此以后不受约束,天高海阔,逍遥人世。
静坐,坚韧心智不为动摇,纵使受尽记忆折磨。
无尽的黑暗中,早已没了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千年?万年?永恒?还是一瞬?
不清楚,只知道已经很久很久,久到让人忘却自己的姓名,维持现状的不过是心中的执念。
想见到一个人,很想,在这份执念未曾消失之前,不记得要见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模样,只是觉得消失之前需要给上一个交代。
然后,哪怕是沉沦这片黑暗虚无之地又如何。
人世,不值得守护。
人心,何其黑暗。
红尘,无需留恋。
……
但是人之本能怎会甘心就此消失。
挣扎,不甘,种种情绪爆发开来,构成一股强大伟力。
下一刻,
眼前光明大放。
哗啦啦~
下意识猛的起身,茫然四顾周围的环境,云层密布的天空,身边却是一片水面,一步跨出自己所在的水域。
她看着眼前陌生大过熟悉的景象,也许曾经的记忆中存在着熟悉,只是现在不记得了吧。
“你终于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人的声音,抬眼看去是一个很眼熟的蓝衣人,容貌看起来很年轻,但是她也明白这个人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年轻。
一身西式的衣服,袖口还有着白色的蕾丝,一头偏乱一看就是主人不擅长打理黑色卷发,头上带着同色的礼帽。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睡了数百年就忘记了以前的记忆了吗?”被人以陌生的目光盯着的青年颇为好奇的问道。
虽然曾经的交情不深,他也知道这个人的性格,说好听点就是为人乐观,无拘无束逍遥自在,说不好听就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
无论怎样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太沉静了,也没有了曾经的灵动,实在是让人不由惋惜。
“饮岁,莫闹。”她只是顺着身体的本能下意识的与人交流,同时也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很熟悉。
“想不到还记得我名字,很好,这样城主也不会太唠叨。”饮岁抬了抬礼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她垂眸,从水面倒影中看到了自己。
一身素衣白裳,一头披散的及膝长发,虽然是从水里起身,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湿润的地方。
也不是太惊讶,似是本该如此。
“带吾去见城主吧。”
饮岁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而没有继续搭话,这样她要如何理清自己的身份,才知道要怎样面对陌生大过熟悉的现在。
“随吾来。”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的饮岁沉默了片刻,还是觉得把人带到一直对于她沉睡而时不时碎碎念的城主面前好。
随着饮岁的带路,两人行走于空旷无人的时间城内,时间城虚无的力量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的力量,只是没有什么用。
光之长廊时不时能听到时近时远的时鸣声,却不会让人觉得烦扰,反而有种心宁的感觉。
那是时间在流逝。
但是时间似乎并不加诸于时间城中的一切上面,唯一的感觉便是永恒,独立于时间之外。
花,永恒不败。
光,不知从何处而来。
虽然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但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安定让她明白自己在这里没有什么好顾及的。
不过片刻,她就看到了一个看起来就像是会移动大蛋糕的人,很年轻的样子,但是那云肩上点缀的水晶饰品晃得人眼晕,而且重量也很让人觉得沉重。
“终于舍得醒过来了吗?”在日常喝下午茶的时间城主似是可以洞察一切的冷静以对他们的到来。
“嗯。”
她轻轻应声,没有在意时间城主带着几分玩笑的话语,人家能容忍她在这里呆这么久也算是很大方了。
在未曾明确自己的身份之前她不打算与任何人有太多接触。
失去记忆有时候并非是一件坏事,她觉得自己如今这种宛如白纸的姿态是重新认识人世的好时机。
曾经的过去中也许有值得纪念的,也许有不堪回首的,但是既然忘了,她也无意去回想,人总要向前看的,不能停留在过去的回忆里。
“你的神态有异,莫非是如当初所言一般,忘却了过去?”
本来是没有过多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时间城主也是感觉到了她的冷淡,不由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来看了看她。
这一看,就发觉了眼前人的不同之处,如果是曾经的她是如火一般,而现在却是背道而驰,宛如另一个另一个极端,似是冰。
难道说人失去了记忆真的会变作另一个人,真是有趣。
“我是来辞行的。”她开口说道,因为她不知道醒来以后继续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之前随着饮岁在时间城内走动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容不下活物存在的地方。
暗藏在空气中的虚无之力可以侵蚀活物的生机,从而导致生灵难以在此久留,而她在醒来之后遇见的饮岁与城主都并非是普通。
他们之所以能在此生存,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他们都是这个地方诞生,身具特殊功体,二是因为他们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生灵。
但无论是那种情况,对于她而言并非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为何?莫非是时间城留不下你的脚步吗?”城主有点不太高兴了,难得这个人醒了,结果还没说上几句话就打算走人,这一走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以及下次见面时是怎么的情况。
“吾不属于这里。”她的回答也是简洁,让人连叫人留下的可能都跌入低谷。
“随你吧。”知道劝不住她,城主也就没有继续挽留,“你不去看看你的父亲?”
她摇了摇头,身形渐渐虚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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