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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再商案情
    纪鹏飞再次走进上邶州州府衙的时候,他成了三个人里面最忧心的一个。

    他这次来州府衙的理由很正当,他作为经略使要跟刺史商量修缮威边军驻地的事。

    工部提了个醒,安懋批了个红就算恪尽职责了,但是下面的人执行起来却没那么轻松。

    尤其工部说一块修了是因为不浪费银子,那地方官就要做出“不浪费”的样子来迎合上面的心思。

    想到这里纪鹏飞就头疼,工部做这种地方工程,难免不捞点油水,从上到下都捞一遍,真落实到地方上就不剩什么了,最后做出来的工程还不能含糊,账面上又要好看。

    上面既想图方便,又想博个节约的美名,最终就又变成地方官的责任。

    更头疼的地方还不在这里,修邦克楼和修威边军驻地两边都不能耽误,但是两边都涉及敏感的地方,一个归行政,一个归军政,这里面孰重孰轻还要把握得好。

    毕竟这些工程都落在上邶州老百姓眼里,按照纪鹏飞的经验,有的时候,老百姓比上面的人还难讨好。

    但是,这回纪鹏飞来实际讨论的问题,比修缮工程还要棘手得多。

    “圣上留中不发,究竟是什么意思?”纪鹏飞的眉头都可以打结了,自从他把伤亡名册发出去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个案子的关键就在于安懋批这份折子的回复。

    如果安懋批了可,皆大欢喜,这事儿就算彻底遮过去了。

    军仓失火算意外,贪污军饷的账目里外也抹平了,威边军这些年的空饷账也平了,还多一笔抚恤银。

    当然最重要的是,安懋批可,就等于变相承认他默认贪军饷这件事,等于说明他知道地方军吏贪污是不得已,有了安懋这个态度,对作乱厢军就可以轻惩甚至不处罚。

    如果安懋批了否,要严查军仓失火和贪污军饷的案子,纪鹏飞也不怕。

    他上任以来威边军的账目他都有,要真认真对起账来,他能牵扯出一大片人,别的不说,就他的前几任吃空饷的问题就够上面的人喝好几壶的。

    既然是因为上面贪污的问题,自然也不能对作乱厢军多处罚了。

    这里罗蒙正、傅楚和纪鹏飞还留了一手,他们把作乱厢军的名字写到了伤亡名册里面。

    就算安懋最后想来个大事化小,直接处理作乱厢军,他们也能暗渡陈仓,把吃空饷的“活人”变成犯了罪的“死人”。

    纪鹏飞想得很圆满,安懋查了空饷和贪污,就不能处理厢军;处理了厢军,就必定不能深究伤亡名册上那些吃空饷的“活人”。

    毕竟除了他们三个,谁也不敢一口咬定,军仓起火根本没有任何伤亡。

    杜韫玉、向和畅和齐得韬确实是奉命钦差,但是他们在军仓起火当晚就连夜回定襄了。

    纪鹏飞肯定,他们三个是绝不会引火烧身的。

    但安懋现在留中不发,纪鹏飞的两手准备都没了用处,因此他非常焦虑,他最怕的情况现在发生了,他却毫无对策。

    地方官其实最怕的不是上面抛过来的难题,而是上面什么都不说,什么底儿都不露,就靠下面的人自己去猜、去领会,这才是最麻烦的情况。

    罗蒙正又把邸报拿出来说,“徐国公奉旨调查吏部和礼部,许是这其中有些牵扯。”

    纪鹏飞却不信这套明显是安慰的说辞,“要真有什么牵扯,六部都脱不了干系。可工部照样派活儿下来,如果此时正是风口浪尖,他们也不敢如此行事。”

    这话说得有些明显了,但是三人都对修缮工程心有怨念,罗蒙正和傅楚更是知道纪鹏飞的为难之处,将心比心,他们都没有反驳纪鹏飞的这句话。

    傅楚思考道,“未必,”他一指窗外树上正在鸣叫的夏蝉,“‘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罗蒙正沉吟了一会儿,“难道圣上亦不知如何处置吗?”

    纪鹏飞比较悲观,“圣上精通实务,并非晋惠帝一般的昏君庸主,必定早有了论断。”

    纪鹏飞怕就怕这个,安懋是先做臣,再为君,就不能按书上那套君臣论来推测安懋的想法。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司兵参军在外面说有急事求见。

    罗蒙正让他进来了。司兵参军急得一头汗,跑得直喘,他一进来都来不及和罗蒙正说话,而是立刻向纪鹏飞道,“纪大人,快跑!他们要押解大人上定襄!”

    三人一惊,同时站了起来。

    罗蒙正问道,“是谁要押纪大人上定襄?”

    司兵参军道,“是御史台中使陶大人。”

    罗蒙正问道,“可有圣上敕诏?”

    司兵参军道,“并不知。”

    罗蒙正道,“既没有敕诏,你怎知他们要来押解纪大人上定襄?”

    司兵参军怔了一下,“是那陶大人亲口说的。”

    傅楚道,“纪大人为上邶州经略使,若没有圣上明旨立案牒册,无人可随意勾摄押解纪大人。他若真奉旨而来,为何不明示旨意?”

    司兵参军急道,“可他们确有过路公文。”

    纪鹏飞道,“既有过路公文,那便让他们进城罢。”

    三人此刻神色又恢复了常态,司兵参军被他们三个这么一说,也莫名松了口气,赶紧回城门那儿去放人。

    司兵参军一走,三人又坐了下来。

    罗蒙正微微松了一口气,“方才我便说这其中必定有牵扯,果然如此。”

    纪鹏飞的神态也放松了一点,对他来说,来人比不来人好,来人他还能见招拆招,不来人是只能听天由命。

    再说,他怎么说也是一个官,刑不上大夫,真立案侦查起来,也没人敢对他用刑。

    东郡审官员的案子一向鞫谳分司,御史台的察官、狱吏录问之后,要给推官和检断官结案,再把结案结果送往大理寺勘验,最后呈交给安懋批示,才能完成对纪鹏飞的审判。

    毕竟纪鹏飞是通过科举有功名在身的武进士,可不是内宫那些身份卑微的奴才。

    现在万里长征都没走出第一步已经露出可疑的端倪来了,纪鹏飞当然不怕。

    傅楚道,“这事便奇了,此案若进了制勘院,下了诏狱,就必定要过中书省,但圣上却无明旨颁发,实在古怪。”

    罗蒙正道,“是啊,何人敢假冒圣旨,滥用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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