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圣哲看了彭平康一眼,微笑道,“说起求子,我这儿倒有一剂偏方,虽算不上什么灵丹妙药,但究竟也是经久的成方呢。”
文一适亦看了彭平康一眼,见彭平康已然淡笑着垂下眼去码牌,便接过宋圣哲的话头道,“那还真要请教宋大人了。”
宋圣哲微微笑道,“不敢承请,不敢承请,不过是我从前无意间听来的一剂方子罢了,若此方不灵,文员外可莫要怪我啊。”
文一适忙道,“不会,不会,还请宋大人细细说来就是。”
宋圣哲微笑道,“以当归、川芎、赤勺、黄苓、支子、贝壳、大白、青皮、宫桂、山楂、胡莲、桃仁、葛根、香附、元胡各一钱二分;”
“并黄芪、党参、沈香、没药、粉草、枳壳、枳实、胡桃、玉竺各一钱;”
“药头以三碗水煎八分,药渣以二碗水煎八分,待女子当月行经时,于辰时空腹服用,则定可孕得男胎。”
文一适笑了笑,道,“听来似是一剂良方呢。”
周胤绪闻言,心下更加迟疑,他直觉这其中有不妥之处,但又隐隐约约地说不上来,“宋大人说得这剂方子……似乎……”
宋圣哲转过头来,朝周胤绪笑道,“无妨,我于医理事上并不精通,这方子是我从前道听途说得来的,周大人若觉得不妥,直说便是。”
周胤绪瞥了宋圣哲一眼,转向文一适道,“其他我倒不知,且说这方子的头两样药材,这当归并川芎,有活血祛瘀、养血和血之效,主治女子血虚之状;”
“再说那黄芪与党参,此二者并用,有益气固表、敛汗固脱之用,亦是主治女子气血两虚之症;”
“此四味虽皆为性温之药,但合于一处共服,”周胤绪犹疑道,“似乎补之太过,未免有伤女体……”
宋圣哲笑着接口道,“周大人不必担心,”他微笑道,“我料想,翰林夫人服此偏方之前,定会寻上几个侍婢来试上一试,再不济,也会请了瑁梁城内的知名妇医来验上一验,左右不会因听我一言,便贸贸然地将此方尽数吃下罢。”
周胤绪一怔,就听彭平康微笑着接口道,“是啊,我也以为周大人不用担心,文翰林可是熟读圣贤书的谦谦君子,想来,也定不会为了求得一子而贸然损及妇人之躯体罢。”
周胤绪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宋圣哲与彭平康的意思,他笑了笑,应道,“两位大人说得也是,是我多虑了。”他说着,又抬眼看向文一适道,“文氏以交通外贸起家,这东郡国外的名医良方数不胜数,哪里用得着国内民间的偏方呢?”
文一适笑了一下,应道,“是啊。”他顿了顿,又开口道,“不过国外的名医良方也轻信不得,从前我在犍陀罗国行商时,竟见当地木速蛮将一根器木从人鼻伸进,捅往人脑里去治病,还对外国人声称人鼻可通人脑,我见了都觉得骇人呢。”
彭平康附和道,“依我说,东郡国人就该依我国祖传之法医症治疾,这外国人的法子,顶多也就在我国的方子全数用尽时勉力试上一试,素日无事时,断断是不好轻用的。”
周胤绪听出彭平康这话是在针对自己方才说的“将文人当作鸡腻子来用”的那些话,于是接口道,“这倒不然,文员外只看见木速蛮捅人鼻甚是骇人,但若是人鼻当真可通人脑,那又该作何一解呢?”
宋圣哲笑道,“即使人鼻通了人脑,那也不该轻易用器木捅人鼻一法来给人治病。”
周胤绪笑了一下,进一步问道,“可若是那文员外所见的木速蛮当真治好了病呢?”
彭平康亦笑道,“那也不该就此认为那木速蛮是因被捅了鼻眼儿而治好的,治病的步序这么多,怎知是哪一步起了效果?”
宋圣哲亦微笑着附和道,“退一步说,即便那木速蛮确是因被捅了鼻眼儿给治好的,周大人又怎知,这法子搬到东郡来便适用于我东郡国人了呢?”
“倘若我东郡国人被捅了鼻眼儿却没治好,反又落下新病来,或是直接被一记捅死了,那又该寻谁说理去呢?”
彭平康悠悠接道,“若一记都捅死了,情形倒还不算最糟。”
“依我说来,这最坏的一幕情景,是一群东郡人拿木速蛮的法子来治病;
“结果这一群人中,一部分人治好了,一部分人没治好,还有一部分人却一记给捅死了,这叫人该如何评议呢?”
宋圣哲淡笑道,“彭大人说得是,”他垂下眼,不紧不慢地码着牌,“这情形,的确是我能想到的最坏一种了。”
周胤绪笑着反问道,“为何?”
宋圣哲抬起头,对周胤绪笑着解释道,“周大人且想,这情形下,证明木速蛮的法子本不全适用于东郡人。”
“可那一部分被一记捅死的东郡人却再无时机发声,倒是那一部分侥幸被治好的命硬人却会在东郡四处宣扬,向亲朋好友都相荐此法。”
“照此下去,我东郡因此法被治好的命硬人越来越多,被无端捅死的人也将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收场呢?”
周胤绪笑了笑,理了片刻牌,又问道,“但那一部分没被治好的人呢?难道不会出来说句话吗?”
彭平康笑着答道,“那部分没被治好的人,早再去寻新法子治病了,哪里还能顾及那一部分被治死的人呢?就是顾及了,也顶多哀叹一句‘时运不济’,庆幸自己找对了新法子治病罢。”
周胤绪一怔,尔后微笑道,“好,好,我是说不过两位大人了。”他说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看向文一适,问道,“那末,文员外从前在犍陀罗国所见的那名用了这法子的木速蛮,可是因此治好了病了?”
文一适一顿,张了张口,道,“因我见了骇人,便没再细看下去,也不知那木速蛮究竟因此治好了病没有。”
宋圣哲轻轻地“哟”了一声,微笑道,“啊,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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