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带来了些许清爽微凉,戈培尔站在落地窗前,静静注视着刚才与自己会面的那名青年从下方走出国会大厦。他双眼微眯,盯着目标一直走到远方的停车场,过了半晌,戈培尔方才吐出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感慨之情。
“真是一棵骄傲的苍俊雪松。”戈培尔喃喃轻语道。对于方彦最后那番轻鄙国社党的大逆之言,戈培尔内心已经从最初的惊怒中完全平静了下来,隐隐间,竟产生出了几分理解与认同在里面。时至今日,随着希特勒威望的如日中天,政权愈发坚稳的国社党也开始滋生出了越来越多的弊端,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各层官员迅速**堕落,彻底退化成了趴在这个国家上吸血的水蛭蛀虫。
据戈培尔的风闻及了解,党的几十个大区区长与7年前相比,其生活几乎都有了天壤之别。他们住着城市中心最豪华的宽阔寓所,在郊区风景秀丽的林水边还修建起了不止一座度假别墅;藏满名酒的窖屋、富丽琳琅的橱柜是这些居所的标配,其每次出行必定是保镖簇卫,仆役前呼后拥。目前,似乎只有党卫军全国领袖希姆莱还在恪守清廉,国社党其他高层已经全部烂掉了,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经济部长瓦amp;尔特,希特勒想要办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饕餮无度!
事实上,对于官僚阶层的**贪婪,戈培尔并没有太多强烈的仇视。除了他本人手里也不干净和屁股坐的位置外,更在于他非常明白官僚的阶级本能,以及这个社会的运转规律。要想让当权者如耶稣一般圣洁是不现实的,只要他的吃相别太过于难看,同时真正在为这个社会的运转和进步做实事,那就完全可以接受。然而在这一点上,目前的国社党高层也已大不如从前。
早在希特勒还居于寒微的20年代中叶,为了让组织尽快发展起来,国社党对成员一向是来者不拒——哪怕你是那种杀兄吟嫂、刀口舔血无恶不作的究极烂胚,只要高喊口号发誓愿意为民族社会主义而战,就能领到一块党牌。经过十几年大浪淘沙,许多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且性格品行都存有缺陷的粗鄙之人,都凭借着各种功绩或资历爬到了领导层;而一朝得势的他们显然不会按规则肩负责任,只管自己大捞特捞,这便是国社党今天最糜烂的地方所在。
想到这里,戈培尔不禁叹息了一声。若是放在从前,党员成分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在希特勒亲自管理党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定位一展长才:他们便如同一架庞大机器上的各种复杂零件,虽然形状性质千奇百怪,但都朝着相同的目标奋力前进。即便是到了30年代中叶,国社党仍然大体保持着健康和良性,来自柏林的督促鞭策,迫使那些饭桶们必须把中央的政策贯彻落实下去,有效保障了所谓“国家复兴奇迹”的实现。
但人的精力不可能是无限的。随着欧洲局势的发展,希特勒开始越来越多的把精力从党内事务转移到军事和外交领域,而继任的赫斯显然没有前者的才能和手腕,导致失去了收束力的党组织变得愈发散乱。
此外,人心的变化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党员们的官僚本能都已经随着权力的稳固而纷纷苏醒,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规范和控制的难度无疑远超从前。作为体制内人物,戈培尔对这份现状都感到十分忧虑,就更遑论出身于高效精练的海军军官群体的方彦了。比起国社党内那一票粗鄙俗陋的高级要员,那名青年英雄将领的确有无与伦比的资本轻蔑睥睨。
“不过……”戈培尔嘿然收回了目光,脸上重新浮现出几分轻松与惬意。饶是那名青年再怎么才华闪耀,骄傲不羁,但他在元首面前却仍然要收起那漂亮的翎尾肃然致敬,这便已经完全足够了。在今天的德国,希特勒与国社党早已不分彼此,他对元首的忠诚和崇拜足够使戈培尔做太多文章,制造出各种宣传热点。
“说起来,小约纳斯的这首歌曲竟然还能被收录进唱片以内?”看着房间里留声机旁边放着的事物,戈培尔的眼睛渐渐变得明亮,双手不自禁地握在了一块。
时至今天,留声机在德国中产阶级家庭内早已是标配,普通的工薪阶层和农民虽然很难单独购买得起这种奢侈品,但只要去啤酒馆或是餐厅消遣,欣赏唱片也完全不是问题。对于他即将实施的宣传工作而言,这无疑是极为有利的先天优势。想到这里,戈培尔心情舒畅至极,对方彦的感观印象产生出了质的飞跃。
作为国社党高层少有的干练官僚,得到方彦馈赠的戈培尔立即展开了行动。次日清晨,他便亲自前往西线战役纪录片的制作组,将唱片交到了总负责人手中。针对这首曲子的独特风格和内蕴,戈培尔还做出了一连串颇具建设性的指示,以便让纪录片能和主题曲无缝契合。为了能最大程度的起到宣传效果,戈培尔决定暂不流出这首乐曲,等到纪录片制作完成后再一并放映而出。
在制作组满怀热情紧张赶工的同时,方彦也抽空去找了便宜叔叔瓦amp;尔特。令方彦感到惊喜的是,经过自己之前的一番提点,瓦amp;尔特对“希特勒思想”的归纳演绎程度甚至超出了他的预期。希特勒那票杂乱无序的理念主张,全都被有机地归结到了内政、经济、外交、军事、和文化思想这5个领域,而且彼此之间还互相穿插支持,粉饰美化,形成了一个严密充实的理论体系。如果不是方彦非常清楚希特勒那套本质是个什么玩意儿,乍看之下还真会被格式化洗脑!
“叔叔,真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你是把所有的精力和智慧都投入到了这上面来吧?”方彦翻阅着手中厚厚的最终定稿,满是惊讶地说道。瓦amp;尔特面色有些苍白,不过他的眼眸却异常明亮,点头道:“最近这十几天,我按照你上次说的整理思路,下功夫就干了这一件事。毕竟,这是决定我今后能否继续捞钱的关键所在,我自然不会有任何松懈与怠慢。”
方彦笑容僵在了脸上,眼角忍不住开始微微抽搐,瓦amp;尔特白了自己侄子一眼,无奈开口道:“行了,我知道要认真履行职责,保证国家经济和生产秩序良性快速发展。过去这4年里你也看到了,除了沙赫特阁下谁能保证一定比我做得更好?小约纳斯,不是叔叔对你说教,你很多时候看待问题都把自己摆到太高的层面;这种事情只有一个人应该去关心,那就是元首。你作为海军少将,就不应该有这种统揽全局的高度,这会明显妨碍到你的本职工作。”
方彦哼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我这个职业军人在政治上救场,两个月后您觉得您还能坐在这间办公室里么?”瓦amp;尔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对方的话语,只得悻悻缄口。
方彦合上稿件放回桌面,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已经将元首颂歌递交给了戈培尔。估计过不了几天,这首曲子就会随着西线胜利的纪录片传播开来。届时你再拿着这份希特勒思想去见他,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在行动上都必然会与你合作形成政治联盟。有了戈培尔做你的助翼,你的权势必能得到很大稳固,之后就算再发生什么,想必也不用我来操心了。”
瓦amp;尔特怔怔看着面前的侄子,心潮汹涌翻腾却又五味杂陈。自从自己面临去职危机以来,方彦的每一步行动都是那么匪夷所思,谋虑深远缜密到令人惊心动魄。每当自己认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图的时候,他最新的表现又令自己深深震撼,并茫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夸张的体会,即便是希特勒早年在政治漩涡中纵横搏击的种种经历,都没有使他感受过!
“约纳斯,你真应该投身政治。如果你当年没有早早穿上军服,今天赫斯、弗里克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和你争储君的位置。”瓦amp;尔特沉默半晌,然后发自肺腑地说道。方彦展颜笑了笑,没有就此多解释什么,现在他所做的已经全部完成,剩下的便是等待戈培尔负责制作的影片正式上映了。
方彦的等待没有持续太久。7月10日傍晚,沉寂了莫约1周的戈培尔打来电话,向方彦告知新纪录片将在明天晚间黄金时分全国上映。而在此之前,他想先邀请方彦在今晚到其私宅提前观看这部作品,以“感受元首的辉煌伟大”。听得戈培尔那兴奋而又自信满满的声音,方彦内心忽然百感交集,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攀附希特勒的这条权力捷径,但扪心自问,却没有任何后悔与愧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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