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到中午了,九歌担心君羽墨轲久等,起身准备回去。楚翊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同意。
回芳华殿的路上,楚翊尘低头沉默了许久,将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漓儿……为什么会和宁王定亲?”
九歌有些意外他突然问及此事,偏头看他一眼,眼底里匀了些浅淡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我要他定亲,是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聘礼抬到了定北侯府,我是在不得已之下才答应的。”
楚翊尘视线落到她脸上,沉吟道:“如果漓儿不喜欢这门亲事,我会想办法帮你退掉。”
九歌闻言一愣,停下脚步看着他,“你能退掉这门亲事?”
这么问并非真想退婚,只是有些惊讶。她虽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却也知道皇亲国戚的婚事可不是说退就能退的。
当初聘礼上门时,郁凌云都拿君羽墨轲没办法,楚翊尘势力再怎么庞大也仅限于江湖,何况还是个外人,与这门亲事扯不上任何关系。他说退就退,当君羽墨轲是死的呢?
楚翊尘却毫不在意,只见他神色淡淡道,“只要漓儿不想嫁给宁王,即便不能退婚,我也会想办法破坏这门亲事。”
九歌诧异了,歪着脑袋想了会,“我有说过不想嫁给墨美人吗?”
“难道漓儿想嫁?”楚翊尘看着她,眸色有些深暗。
“几个月前确实还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发现妖孽对我还不错。”九歌一笑,笑容极为自然,“如果非得找个人托付终身的话,是他也未尝不可。”
楚翊尘神色一冷,“我记得当初在水云山上,漓儿的眼里还只有风兮音,这才短短几个月,怎么又喜欢宁王了?”
九歌笑容一僵,抬眼看着楚翊尘,声音淡淡道:“听楚大哥的意思,是觉得我三心二意、用情不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楚翊尘这才发现自己的话过重,慢慢垂下眼帘,语气稍缓:“我只是觉得漓儿和宁王不合适。宁王性情古怪心思深沉,听说他连圣旨都敢拦截,如此猖獗行事,可见连他皇兄都不曾放在眼里,何况是你,我担心漓儿和他在一起会吃亏。”
九歌一脸古怪地瞅着楚翊尘,她竟不知道正义凌然的楚盟主还有拆人姻缘的喜好。幸好那只妖孽不在,否则听到别人这么抹黑他,不炸毛才怪。
楚翊尘见九歌神色变幻莫测,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遂继续道:“漓儿,听楚大哥的话,就凭你的性情和武功,一定会遇到更适你的人选,我看风兄就不错,他身为琅琊谷谷主,想必是风桑前辈的传人,风桑前辈负有药宗隐侠之名,论胸怀与情操,近三百年来无人能与之比拟。”
说罢,他又道:“如果不喜欢,祁兄对你似乎也与众不同,身居高位却不恋权势,满腹经纶而不拘泥于朝廷,温文尔雅且又重情重义,此人值得托付终身。”
九歌神色不变,“感情对楚大哥而言,墨美人就是个不可一世的奸诈小人,我喜欢谁都行,就是不能喜欢他,是吧?”
楚翊尘凝着剑眉,看着她没有回答,很明显是默认了。
九歌有些无语,她一直都知道妖孽的人缘不太好,见谁都跟有仇似的,可却不知他在别人眼中竟如此的差劲儿……
不是说英雄都惺惺相惜么,妖孽看楚翊尘虽不顺眼,却从未否认他的为人和能力。可是在楚翊尘眼里,他却连祁少那个满身铜臭的财迷都比不过。他们当初在水云山上立下四年赌约时,楚翊尘应当知道祁少和无双的关系。这会儿竟然希望她去撬墙角也不看好君羽墨轲,乖乖,妖孽的人品究竟是有多差?
九歌看着他,思忖了好一会才道:“楚大哥身边有蓝珊姐,应该知道什么是感情。喜欢一个人不是你说什么或者我觉得怎样就能决定的。”
“我一开始是喜欢过风兮音,可现在回想起来,忽然觉得那种喜欢只是一种欣赏。每次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敛了自己原有的脾气,便是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尽量把自己变成他所喜欢的样子。他喜欢梅花,我便在院子里栽梅树,你可知我以前从不赏花?他喜欢琴乐,我便去盗焦尾,你可知我连琴弦都不知道有几根?他喜欢诗词,我便硬着头皮去拽文,你可知我曾经最讨厌卖弄文采的人?”
楚翊尘哑然,看着九歌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和漓儿见面的次数不多,对她不是很了解,只能透过眼睛看到的去猜测,却从不知她心中所想。
“他是神医,生性孤高,遁于世外隐居山水,喜欢吟风弄月。而我只是一朵云,恣意潇洒,漂浮自在任性而为,闲得时候可以在山间赏月,更多时候还是喜欢与人群为伴。我们脾性不同,喜好不同,即使在一起了,最终也会因为性格不合而好聚好散。”
九歌说完,眼神有些深暗地看了他一眼,漫步向前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楚翊尘说这么多,也许是想纠正他抱有偏见的观点,也许是想找个人倾诉,将内心想法一吐为快。
“难道是因为风兮音性格太过冷淡,所以你选择了君羽墨轲?”楚翊尘跟上九歌的步伐,一时忘了身份直呼其名。
九歌也没在意,缓缓摇了摇头,淡淡笑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情,与外人无关,总之你看到他就会笑,讪笑也好,发自内心的笑也好,开心就没错。相信这种感觉楚大哥最为清楚。”
楚翊尘似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有笑一闪而过,随后沉默不做声。九歌看了他一眼,双目平视前方,继续道:“与风兮音不同,和君羽墨轲在一起我没有任何压力,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心情不爽的时候可以骂他,他也不会生气;无聊时还会陪我解闷,情绪低沉时,他虽不会安慰人,却总有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让人再也无法淡定地消极,就是嘴巴损了些。”
说至此,九歌眼底浮现出一抹堪比漫天云霞的笑意,声音愉悦道:“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我以调侃他为乐,他以捉弄我为趣,一路上才不至于枯燥无味。”
楚翊尘眸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固执己见道:“找个能陪你解闷的人不难,我看祁兄就不错,你们两兴趣相投,脾性也差不多。”
九歌淡笑了一下,“俗话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欺,那好友喜欢的人也是一样。难道楚大哥希望我做那无情无义之人?”
楚翊尘拧着眉,沉吟了会,又道:“祁兄是否会和无双姑娘在一起还是未知数,况且,你能为风兄改变,又怎知他不会为你而改变?元宵前夕他能为你去京城那个是非之地,就是最好的说明,既然你当初喜欢他,就不该放弃。”
“当时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闭门不见。”九歌觉得自己今天的耐心也是够足,竟然能容忍楚翊尘给她乱点鸳鸯谱而不生气,真是奇迹了。
本以为楚翊尘会就此作罢,岂知他竟一脸诧异地问:“风兄对你闭门不见?什么时候的事?”
“原来楚大哥还不知道。”九歌见他一脸疑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笑过之后又长长叹道:“所以啊,你不是我,只听闻我做了什么,却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怎能固执己见一昧的说是为我好呢。”
楚翊尘沉默了,那日他和蓝珊一早就离开了圣宁,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他不希望九歌和君羽墨轲在一起自是有他的原因,倘若撇开身份不谈,那个男人论武功、气魄、能力,无疑是独一无二的,他若是真心待漓儿,自己绝无二话,可偏偏他们是仇人。
先有杀父之仇,后有灭国之恨,若说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与后辈无关,那他就不该替他皇兄守护天奕这偷来的江山。
漓儿说得对,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和珊儿在一起,从未想过利用她做任何事。如果君羽墨轲能安生地做他逍遥王爷,自己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漓儿和他在一起,可是他却利用漓儿上灵回之巅,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和漓儿在一起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九歌从楚翊尘变幻莫测的神色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那些疑虑她也曾有过,后来话说开了,君羽墨轲也都解释了,对她而言,一切是误会、是巧合;可对楚翊尘而言,却是致命的危机。
她本是执着两不相帮的态度,这会儿却犹豫了,抿了抿唇,忽然很当面想问楚翊尘是不是挟持了太后,可话刚到嘴边,却见前面宫殿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黑衣锦袍,墨发玉颜,不是君羽墨轲是谁?
九歌仰首看向门匾,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芳华殿。
君羽墨轲当然也看到了并肩走来的他们,双手环胸往墙上一倚,目光直直望着九歌,等她缓缓走近后,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舍得回来了?”
九歌敛去情绪,笑看着他,“瞧王爷这架势,莫非准备去桃林找我?”
“怎么说你也是本王的女人了,跟谁在一起、聊了什么,都和本王有关,何况还是个外男!”君羽墨轲目光从楚翊尘身上掠过,唇边扬起一抹肆意散漫的笑容,“本王不放心想去找你也理所当然。”
九歌瞅着他那阴恻恻地笑容,忽然觉得他很欠揍。他们昨晚共睡一屋之事想必楚翊尘已经知道了,本来没什么,被他这么一说,叫人不误会也得误会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
果然,楚翊尘闻言面色一冷,本就对他不爽,这会更是火冒三丈了,目光森森地看着君羽墨轲,“身正不怕影子斜,楚某行事坦荡,没有宁王想得那么龌龊。”
“是吗?”君羽墨轲淡淡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本王刚才连打了几个喷嚏,还以为有人在背后诋毁或是污蔑本王呢,没有就好。”
九歌嘴角一抽,偏头看向楚翊尘,只见他神色有些扭曲,想反驳却又不好自己打脸,他可没君羽墨轲那么厚的脸皮。
九歌暗自笑了一下,掩去情绪,转眸看向君羽墨轲,“王爷昨晚忘盖被子了,今晚睡觉前盖好被子就不会有被害妄想症了。”
说罢,便若无其事地进去了。大老远就闻到菜香,不知蓝珊姐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君羽墨轲凉飕飕地看着她的背影,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丫头总是胳膊肘往外拐,喜欢帮着别人对付自己,她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她的男人!
余光瞥了眼楚翊尘,冷冷一哼,转身进殿。
亲兄妹又怎样,九儿是他的人,迟早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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