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木箱被打开,里面躺着个少年。
少年虽然紧闭着双眼,但一看那脸型,燕之心里就猜到了八九分:“他就是大皇子?他怎么没头发?”
景行站在燕之身旁轻声道:“你再细看看。这孩子你该见过的。”
少年躺在木箱中,身上盖着棉被,看不出有呼吸的迹象,死人一般。
燕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他还活着吧?”
“当然。”景行揽住了她的肩不让她再往后撤步:“爷宅心仁厚,是那滥杀无辜的人么。”
燕之一撇嘴,心道:这要脸皮多厚才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呢……
“你看,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来一个大活人,爷也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回来一个大活人。咱两是不是绝配?”景行‘呵呵’笑起来没完:“一男一女,正好!”
“好个屁!”燕之甩了下肩想把身上的狗皮膏药甩下去,景行忙更紧地抱住了她:“爷身子弱,爷看不见……”
“那你就老老实实待着,别乱晃!”燕之心烦意乱地吼了他一嗓子。
门外立着的羽和吴楚风两尊门神似得,面无表情地继续装耳聋。
“这可怎么办呐?”嚷嚷完了景行,燕之接着发愁:“家里多了两个人出来,不好办呐……”
抢徐金蟾的时候燕之心里有着一腔热血,现在人弄回来了,她的理智也全回来了,燕之开始琢磨要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藏好才行。
贤王府有小六百余口人,南菜园这里也有几十口子人,这些人的性命都与他们夫妻息息相关,燕之无论如何也不想让自己的冲动把这么多人都拖下深渊!
“慌什么。”景行轻咳了几声,燕之伸手在他额头试了试温度:“热乎乎的,晚上怕是真要烧起来。”
“无妨。”景行已经生病生到麻木,全不当事儿:“扶爷过去坐下。”
燕之先扶着景行坐下,自己也拉了椅子坐在了他身边:“大夫都在王府呢,羽姑姑虽说会诊脉,可这边儿没药啊……”
“胭脂。”景行伸手过来拍在燕之的腿上打断了她说的话:“往后你尽量住在此处就好。”
“……”燕之闭了嘴,疑惑的看着他。
贤王府和南菜园,燕之当然更愿意住在自己家里。
最起码身边的人都是自己的人,她住着舒心。
可俩人才大婚,就是做做样子也得在王府里住着。
否则她成天在娘家住着,景行得天天听闲话。
就算旁人不说,三郡主也得叨叨出正月去。
燕之本来都做好了捏着鼻子在王府里长住的打算,如今景行开口就让她回南菜园住,燕之有点摸不透他的意思了。
“王府里毕竟人多,人多嘴杂事情就多,爷知道你不喜那里。”景行低着头极轻地说道。
“那你呢?”
景行抬头脸朝了她,笑嗤嗤地说道:“爷就一个吃软饭的,自然是夫人在哪儿爷就在哪儿。”
“要是这样也成。”燕之舒出一口气往门口的木箱瞟了一眼:“他……醒不了吧?”
“出来的时候用了迷香,醒不了。”
听了景行的话燕之才接着说道:“我在城里还有一处宅子,目下空着,不如把徐小姐和箱子里那个都送过去?”
“你那处宅子地处闹市,又是处门面,哪里藏得住人。”景行摇头笑笑。
“这里就成了?”燕之抬头四下看了看,怎么都觉得不踏实。
“此处极好。”景行开口道:“爷给你详解一番,你就明白了。”
他伸手在桌子去摸茶壶,摆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燕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里。
“胭脂这处宅子建在村子的最里头,离着村民家都远,这里来往的人少之又少。”
“并且两面院墙连着菜地,很是开阔,也很难在四周隐藏窥探。”
燕之凝神听得仔细,觉得景行的意思就是她家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可以说是建在了穷乡僻壤里。
这样的地方一般的人自然不会留心关注,而那些别也有用心的人也不好靠近,毕竟大片的菜地没遮没拦的,站个人很容易被发现。
“胭脂家里这幢秀楼建的最妙,乃附近最高之民宅,咱们的人只需站在楼上便可将附近的情形尽收眼底。”
燕之挑了眉,怎么觉着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座小楼的作用有点像炮楼啊!
“并且你御下有方,府里的人进出少,住在里面的人只要出不去,就自然不会把家里多了两个人的事儿说出去……”
景行说着说着又低了头,燕之正听得认真,无意扭头一看,他已是笑得趴在了桌上!
麻蛋的!
燕之抡起小拳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又被这个东西给耍了!
燕之醒过闷来,把景行方才说的话总结在一起,意思就是她在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建了所跟监狱似得宅子,并且住在炮楼里!
“懒得搭理你!”燕之心里生气又忍不住想笑,只得作势起身往外走:“王爷您尽管笑个够,我却是要吃饭了。”
“夫人,为夫错啦!”景行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马上认怂:“爷看不见,你得扶着爷。”
“不贫了?”燕之站在屋子中间看着扶着桌子站着的瘦弱青年,心里的那点气随即消失于无形,剩的只是怜惜。
景行伸着手摇了头。
燕之复又走过去扶住了他。
景行忙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走吧,孩子们等着咱们去吃饭呢。”燕之放柔了语气说道。
“徐金蟾的事儿燕之不要多想。她素来抛头露面的少,也没听说她与谁走的近便。”景行与燕之并肩而行,边走边说道:“徐家被抄了家,女眷定然不少,爷只要寻个法子弄个人冒名顶替就是了。”
“不过,日后世上就没有徐金蟾这个人了,你要让她明白。”
“嗯。等我想好了再和她好好说说。”两人走到木箱旁边,燕之看着里面的少年问道:“他呢,你打算如何安置他呢?”
“不是爷,是你。”景行柔声道:“这孩子你要养在身边,好好待他,他就是你们母子今后的护身符免死牌!”
“我皇兄子嗣生了不少,却只有他一个孩儿活了下来。”景行冷笑道:“昨日那解贵妃惊吓过度也小产了。”
“解二的姐姐?”燕之吃了惊。
“正是她。”提到皇帝陛下,景云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如此一来,此子于我皇兄而言有多重要,你可明白?”
景云为了保住皇位大开杀戒,杀了安王一族一千余口。
如今皇位是保住了,他还得有个儿子继承才行。
“哎?这孩子我总看着眼熟啊!”燕之端详着那少年的容貌忽然说道。
“爷方才就说了,你见过他。”景行在燕之的耳边道:“爷给你提个醒儿,你不是去报国寺参加过什么素食竞技。”
“嗷!想起来了!”燕之指着那少年到:“他是跟在典座僧身边的小沙弥!”
“这孩子说话我还记得,能噎死人!”
“他母后故去之后皇兄就把他藏到了报国寺里,不止那典座僧,寺里许多僧人都是我皇兄的安排进去的,全为了他。”
景行的手碰到箱子拍了拍。
“你皇兄也是个怪人。”燕之摇着脑袋轻声道:“儿子养在身边不好么?非得送到庙里去?这孩子就是平安长大了和他也不会亲近的。”
“皇家的孩子,能长大的都是命大。”景行淡淡地说道:“皇兄自己就是这么长起来的,自然对宫里的人都不放心。”
“说来好笑。”景行笑了下说道:“那报国寺是皇家寺庙,刘皇后自持身份,竟然让她父亲刘尚书到那里搞出个素食竞技,这可是犯了我皇兄的忌讳了,让他对刘尚书也起了疑心,刘尚书是连人带马陷入深坑,人虽有口气儿却成了瘫子!”
“那刘皇后和他爹到底知不知道大皇子就在报国寺呢?”
“他们父女若真知道,那里赶去那里生事。”景行一抬头,面上俱是嘲讽之意:“凑巧罢了。”
“先吃饭,有什么事儿都等会儿再说。”听到院子里梅卿与吴楚风说话的声音,燕之扶着景行走到门前开门走了出去。
……
晚饭过后,景行的身子发了热
燕之忙着照顾他,暂时把徐金蟾和大皇子的事儿都放了下来。
只嘱咐了家里所有的人,把嘴管住了,家里多了两个人的事儿跟谁也不能说!
景行这一场病来势汹汹,高烧一夜未退,快到天明的时候竟烧到抽搐。
思前想后,燕之断定他是在午门的风口里坐了太久,受了风寒了。
燕之心里慌乱,面上还尽量保持着镇定。
“姑姑,大夫,王爷这样,你们得帮我拿个主意了。”连夜去王府里接了大夫过去,燕之把羽也请进了屋,让这两位大夫赶紧给景行做个会诊拿出个治疗的法子来。
景行抖着身子烧的迷迷糊糊,脸色都成了青的,罩着一层死气。
“下针吧。”羽叹了口气。
旁边的大夫点了头。
俩人在一旁简单的商议了几句便做了决定,由大夫执针。
景行被抬到了院子里放到了软榻上,身上的棉袍已经被脱了,只穿着单薄的中衣。
侍卫们举着灯烛为了一圈,个个神情严肃。
“王爷身上高热必须尽快散去,否则时辰久了会烧坏脑子的。”羽轻声解释道:“外头凉,正好能帮着他消热。”
燕之点头表示听见了。她的视线始终落在景行身上不敢移开。
而羽说的,她也是明白的。这样的退热方法在现代社会也会用到的,叫做物理降温。
大夫沉了口气拿出银针手法熟练的刺到了景行身上。
大椎、十二井、十宣、曲池、合谷……这些穴位上被一一落了针。
而大椎、十宣、井穴三处穴道下手由重,竟被刺出了血!
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了疗效,景行身上的高热终于开始退了,身子也止住了抽动。
“丫头,王爷的烧暂且退了,你也赶紧躺下歇歇吧。”羽从燕之手里抢过布巾塞到吴楚风手里,拉着她往自己屋里走:“姑姑一直想说呢,你也心疼心疼自己吧!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王爷这算是闯过去了吧?”燕之轻声问道。
羽皱着眉,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看着燕之沉声道:“少主,您不能跟着他这么熬!身子哪里受得住。”
燕之吃惊的抬头:“姑姑?”
“王爷病成这样,就算今天闯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了灯枯油尽的那天。”一夜没睡,羽和燕之的眼中都有了血丝:“人这一口气咽下去有时也不那么容易,少主就这么陪着他不吃不喝不睡的熬着?”
燕之抿紧了唇瓣没有言语。
“总要有个轻重。”羽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少主,到了那般境地,你是顾着活人还是顾着将死之人?!”
“姑姑的意思我明白了。”燕之愣了片刻才开了口:“您放心,我有分寸的。”
“唉!”羽无奈地叹息一声:“才说了心里有数,又要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徐姑娘。”燕之对着羽一扯唇角露出个苦笑来:“咱都关了人家一天了,总得跟她讲明白了不是?”
“姑姑陪你去。”羽开了房门看着燕之出了屋,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疼的不行。
“夫人来啦!”
屋里,徐金蟾低头坐在椅子上,而比卢和其连一边一个也搬了椅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仨人面前的方桌上摆着饭菜和一副碗筷。
听见门响,三个人一起抬了头,比卢和其连忙起身给燕之行礼。
燕之点头走了过去,伸手在盘子上一摸,盘子里的菜还是温热的。
“怎么不吃?”说着话她就势坐在了徐金蟾旁边的椅子上:“别跟姐姐闹,姐姐一宿没睡,都快累死了!”
比卢和其连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胭脂。”徐金蟾看着燕之小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我家是不是没了?”
从进了这间屋子,徐金蟾就这样坐着。坐的久了,她的身子和腿都没了知觉,只剩了脑子还在一刻不停的思索着。
看见羽她就知道是燕之把她弄到了这里,因此对于自己的安危徐金蟾并不担心。
她相信燕之的人品,并且也知道燕之不会无缘无故地将她从家里掳了来。
那,徐家就一定是出事了!
徐金蟾看着燕之,心中虽然早就有了答案,可她的眼中仍是希翼着,希翼着是自己想错了,希翼着燕之能对她说:“姐姐想你了,就接了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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