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写了密报差人送进了宫,天黑以后宫里就来了人。
虽然知道辛未对于皇帝陛下有多么重要,但是这两口子还是没有料到景云会亲自登门。
“王爷,陛下说来看看你。”燕之一进屋便对靠在软塌上的景行说道。
景行脸朝着门,还没开口说话先咳了起来。
燕之赶紧过去轻拍着他的后背:“王爷初一从宫里回来身子就发了热,反反复复的,如今咳嗽也重,夜里总是要咳醒。”
当着皇帝的面,燕之这番话是非常不气的。
她直接说了,景行这次生病就是从皇宫里回来才开始的,就是在午门上冻着了!
面对贤王妃的埋怨与出言无状,景云并未生气。
倒是觉得燕之这样没遮没拦的地说话才对。
在景云看来,燕之是个为情所困的痴女子,她是真看上贤王了,否则,以她的身份嫁给一国君主都是可以的,又何必跟了一个病秧子?
所以天下的女子都是一般无二的,往往堪不破一个情字。
燕之没想到这兄弟俩竟然在这上头想到了一块去,她见景行终于止住了咳这才说道:“陛下,您请坐啊。”
景云不顾身边侍卫的劝阻到了南菜园来接儿子,进门先落了燕之的一通埋怨,又看见景行病重的模样,他一时竟忘了要见辛未,让章则搬了把椅子放在了软塌边上,他脱了斗篷坐下:“无疾,可觉着好些?”
“皇兄……”知道皇帝陛下坐到了跟前,景行挣扎着要起来行礼,吓得景云忙拉住了他:“免礼,免礼!”
儿子还没见着,景云真怕这个总是闹死的叔伯兄弟立时死在自己眼前。
不怪贤王妃会说出那样的话来,景云看出来了,贤王这次确实病的太重。
“熬着药呢,我去看看。”燕之知道自己在跟前这哥俩好些话都不方便说,于是找了个由头出了屋。
“胭脂,让辛未过来吧。”身后景行说道。
“好。”屋外燕之应了关了房门。
“你进去吧。”没一会儿燕之把辛未带了来,让他自己进了屋。
站在院子里,燕之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后院里不止藏着个辛未,还有个犯官的家眷徐金蟾呢!
“姑姑。”皇帝的侍卫们就在前头的院子里,这个时候要是出了岔子,可正好被人逮个正着。
燕之抬头看天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吧。”羽回头往檐下扫了一眼说道:“丫头,别在这儿等着了。”
燕之摇头道:“王爷有事儿会叫我的。”
羽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气,两步走到燕之身旁扶着她就走:“你看看,房门外头堵了多少人了?还用你亲自候着?”
想想也是,屋里的几位不知道还要聊多久,燕之随着羽一起到了前院,本想着到正房里坐坐,一拐过来就看见宫站在了道儿中间,而跟着皇帝来几名侍卫被拦在院子里。
双方气氛很是奇怪。
这些御林军跟在景云身边横行霸道惯了,寻常的官员见了出宫办差的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他们虽然知道贤王妃身边的亲卫厉害,可也没想到宫竟会明目张胆地挡了他们的路!
“干什么?!”燕之停住脚步看着站在院子中间的一名换了寻常衣袍的御林军问道。
“……”那人一怔,再看看站在燕之身侧不言不语的羽一眼,他这才说道:“启禀王妃,在下是怕伺候陛下的人手不够用,想去后面候着。”
“够用。”燕之撂下一句之后迈步上了台阶。
那汉子没在言语,又站回到了门口。
大惠朝也只有成家的人可以见了圣上不行跪拜之礼,在她的地盘上确实不好逞强。御林军心里有数,就他们这点人手确实不是宫和羽的对手。
欺负人的毛病只有面对了实力绝对碾压了自己的对手的时候才会不药而愈。
燕之不能由着这些御林军在自家的院子里随便走动,显然,宫也明白她的心思,直接拦下了这些人。
“当年先帝来见公子的时候也没见带了这许多人。”一进屋羽便说道。
燕之面无表情地坐下,心道:毕竟自己不是成子,而当今陛下也没有先帝那两下子。否则他也不会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了。
景行与陛下的一场交谈用了不少时候,至于内容,谁也不得而知。
景云离开的时候仍是一个人走的,并未带着辛未。
“他不愿跟着朕回宫,想在你这里暂且住些时日。”
“那就住着吧。”燕之点点头没有推脱:“家里都是半大孩子,他们倒是能玩到一块去。”
“那就……有劳弟妹了。”景云没有多说匆匆离去。
安王和安王世子虽然已经被诛,但余孽仍在。
方才与贤王一番深谈,俩人谁都没明说,但景行话里的意思正与皇帝陛下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景云把能掳走辛未的人想了一个遍,最终仍是觉得安王余孽的嫌疑最大!
这些人大约是想掳了辛未来要挟朝廷的,结果没等到这些人与皇帝陛下谈出条件,安王已经被挂在午门前点了天灯!
树倒猢狲散,安王一死,那些人就是再想折腾也只能再找靠山,辛未便没了当初的作用,这些人带着个人质自然不好脱身,便把辛未丢在了护城河的桥下。
景云坐在马车里心里俱是寒意,自己唯一的儿子差点被冻死……
“陛下,不如再派些人手过去?”章则瞅了沉着脸的陛下一眼轻声道。
“贤王的话,你怎么看?”景云看向老太监。
他与景行说话的时候章则是全听见了的,景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这个太监跟在他身边多年,鞍前马后地帮他做了不少事儿,从未出过纰漏。在景云心中他是可以信赖的。
“老奴觉着……这事儿是不是太凑巧了?”章则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道:“那些人掳了大皇子想带出城是不容易,可要他们想脱身却容易,何必多此一举将人放在桥下?”
“那些不过是托词罢了。”景云一挥手,勾着唇角显出个不屑的冷笑:“朕这个兄弟小心的过了头,他定是知道安王余孽的藏身之处的,但依着他的性子必然是不敢承认的。”
“当时朕才说了几句徐奉与安贼过从甚密的话,他便逼着他三姐与徐奉和离了,就他那点胆子……哼!”景云摇了摇头
章则点点头:“陛下说的是。看来还是贤王殿下施手救了大皇子。”
“他既然不敢承认,朕何必将话挑明?”景云往车厢上一靠,眯起了眼睛:“再说,他救大皇子不是应该的么。”
“是。”章则低头道:“贤王殿下确实没有表功的意思。倒是与陛下说了不少家常事。”
“他那些话你还没听出来?”景云轻声道:“他是在对朕表忠心,说他自己是个忠臣,他在求朕今后要善待他的妻儿。”
“原来如此。”章则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奴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何不将大皇子接回宫呢?”
“宫里不太平。”景云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朕让你查的事情可有了眉目?”
章则摇了摇头:“各宫和太医院都查过了,没发现什么。”
“这么说来,朕的孩儿一个接着一个地没了是天意了?”
“老奴回宫就接着查!”章则忙跪在了马车里。
马车在外面看来是普通的样子,里面也并不宽敞,章则这一跪,脸都伏在了景云的靴子上,他甚至能闻到牛皮的味道。
“还是得盯紧了皇后宫里的动静。”景云垂眸看着伏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佝偻的背影低声道:“当年,好端端的如何就把个什么素食竞技办到报国寺去了?朕才不信那是巧合!”
“是。”章则应了。
一只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章则听见皇帝陛下的声音自头顶传了下来:“起来吧。”
……
“你们哥儿俩可真能聊!”燕之把个汤婆子用布巾包严实了放到了景行的脚下,她顺势摸了他的脚一把:“怎么还怎么凉啊……”
景行咳嗽了几声摆摆手:“别忙活了,快歇着吧。”
“今儿陛下带来的那些侍卫还想到咱后院去呢,让宫叔给拦住了。”
燕之抬手摘了头上的两只钗子放在桌上,又脱了外裳搭在衣架上这才绕过屏风坐在了床边儿上:“我看那侍卫的面色不善。”
“这些人终究是下人,胭脂想如何处理他们都是可以的。”景行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哎,我今天一直琢磨着辛未的事儿呢。”
“琢磨他作甚?”景行的眼珠转了转:“胭脂想到了什么?”
“我觉得咱们编的这个故事并不高明,连我的骗不了,陛下回去多想想就能看出毛病来!”
“呵呵!傻妞儿!”景行笑出了声儿,跟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样咳也不是个事儿啊,我去叫大夫进来……”燕之拍了景行的后背又揉他的前胸,好不容易等着他暂时止了咳嗽,她起身要出去。
“胭脂……”景行拉住她的手不肯放开:“别去,爷不想吃药啦……咱俩说说话吧,爷跟你说话的时候最舒坦……”
“那就说吧。”燕之看着他,心里堵得难受,恨不得将他身上的病痛都到自己身上来。
“爷告诉你,陛下压根就不信爷说的那些话。”景行喘息了一阵接着说道:“他把辛未留在这里,已然是表示他信得过咱们。”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