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猎实行兵谏有基础吗?
当然有!
兵谏的根本就是军队,龙雀军的成份是什么?忠心耿耿的武功队、原忠顺军所属的白衣队、忠顺队、从香山招募的破虏营、洪四娘的黎家赤蛟营,再加上马抚机的降军。这其中没有一支军队的来源是原南宋正规禁军,与原南宋将领也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对南宋宗室也没有任何忠心可言。
忠于朝廷,从来都只是大人物的专利,对于小老百姓而言,当兵就是为了吃粮,谁供他们吃粮,他们就忠于谁。追求再高一点的,那就是为了得赏赐,得升官。而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要打胜仗,否则连命都难保,还谈什么得赏升官?
谁给他们吃粮?谁带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当然是他们的统帅,赵猎。
龙雀军所有的一切,兵器、粮秣、兵员、物资,都是赵猎一手一脚打下来的,行朝自顾不暇,哪顾得上这支非嫡系的杂牌军?
所以,龙雀军忠于谁,还用说吗?
龙雀军中军帐里,赵猎正手持一根竹棒,在一幅悬挂在屏风上的崖城地图指指点点,分派任务。诸将分立两排,人人面色肃然,神情激动。兵谏啊!这一把玩得够大,只要成功,大伙都是从龙之臣,富贵无极啊!
“要控制崖城,首先就要控制三大港。眼下番坊港、大港,皆在我龙雀军之手,唯有新地港,由禁军看守。如果强行接管并不难,但势必会惊动崖城诸军,对接下来控制崖城不利。好在我们这次有张帅支持,事情就好办多了。”
赵猎说到“张帅支持”时,语气加重,诸将听了,都露出会心笑容。
是的,有了张世杰的配合,师出有名,一切都能按合法程序来。甚至都不用动员士兵,打出兵谏的口号。以正常调动之名,行兵谏之实,这一手暗渡陈仓着实够爽。
赵猎从案桌上抽出一枚火签牌及一块令符,高声道:“沈平波!”
“在!”
“你率一部(约一百人,相当于一个连),持枢密院调令,接管新地港。态度要强硬,若对方有疑问,叫他们去找枢密院。”
“是!”
沈平波接过火签牌与令符,躬身行礼,转身大步出帐。
“欧阳冠侯。”
“末将在。”
“你率三部兵马,持枢密府调令,接管崖城南门。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常泰,你率两部兵马,持枢密府调令,接管崖城西门。”
“马南淳,你去联络文、陈二位相公及朝中诸公,说明情况,全力说服。”
“江风烈,坐镇大营,统筹调度。”
四将出列接令,齐声应喏!
最后,赵猎一振衣甲,铿锵作响:“我将亲入行宫,拜谒太后。”
……
崖城北区,行宫西南,政事堂。
节堂是将帅议兵事所在,而政事堂则是相公们议国事所在。
此时的政事堂上,文天祥、陈宜中、曾渊子这三位左右丞相及副丞相(参知政事)俱在。更有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户部尚书、度支使杨亮节、工部尚书马南宝等重臣。
除了张世杰、赵猎之外,在座这六位,基本就是行朝最高级别的文武班子了。可以说,他们联合做出的决议,连杨太后都无法驳回。
眼下这六位重臣正在做决议,但意见不一,相持不下。
“信安公不奉召,必有情由,越国公不等信使来报,悍然入营,失之孟浪。”参知政事曾渊子正不住摇头,满脸焦灼,“越国公执拗,信安公锐气,此二公皆国之柱石,若有冲突,怎么得了?”
殿前都指挥使苏刘义清瘦的面庞上尽是愤慨,一拍案牍:“枢密院铜牌相召,何等重大?奉召不至,纵有天大情由,也是重罪。若不加以惩处,此例一开,将校仿效,朝廷威严何存?严惩,一定要重重严惩!”
陈宜中神情一动,似要说话,但一眼瞥见工部尚书马南宝振衣而起,立时安坐不动,意态从容。
马南宝面有病容,但神情却激愤:“复汉何出此言?信安公乃宗室之身,又有大功于国朝,岂可因小过而大惩?如此岂不令将士齿冷,再说了,眼下龙雀军军容鼎盛,贸然处置,不怕引起将士哗然么?”
杨亮节阴侧侧的声音响起:“听马公的意思,这龙雀军不像是朝廷的军队,倒像是赵某人的私军啊。”
马南宝怒道:“杨公是何意?信安公乃宗室,他掌握的军队难不成不是朝廷的军队?”
杨亮节目光闪动:“马公句句不离宗室,这话里有话啊。”
“你……”马南宝一激动,又咳起来。
“诸君勿争。”文天祥不满地屈指叩击案牍,“政事堂不是菜市场,在座皆是国朝栋梁,一言一行须符合公卿体统。我等今日议事,为的是拿出一个妥善的方案,任何过激提议,都不能通过。”
从这些对话可以看出,陈宜中与马南宝站在赵猎一边,杨亮节、苏刘义则是一伙,而文天祥、曾渊子属中立派。
从陈宜中传递消息,令赵猎避过一劫就可看出,此人已把宝压在赵猎身上。而马南宝也因其弟马南淳之故,与赵猎同一战线。杨亮节身为外戚,与赵猎有着根本利益冲突,他与赵猎对立再正常不过。那苏刘义又是什么情况呢?
从内心而言,苏刘义对赵猎是很钦佩及赞赏的,可惜二人同样有着无法调合的利益冲突。首先,赵旦这个王孙,就是苏刘义找出来的,并且也是他从大陆带到崖城行朝的。在这一点上,他与杨亮节的利益高度一致。再有,他与张世杰极为密切,密切到啥程度?苏刘义中年丧妻,之后续弦,他所续的就是张世杰的女儿。也就是说,张世杰与苏刘义是翁婿关系。
老铁啊!
试问,苏刘义能不力挺张世杰与杨亮节?
如此一来,各方势力正好相持,一时委决不下。
这时一员堂吏出现在厅堂阶前,向诸臣深深一揖:“枢密都承旨马南淳求见。”
文天祥眉头微皱:“他所为何事?政事堂正议要事,若无紧要庶务,让他改日再来。”
那堂吏道:“马承旨言道,他正是为诸位相公所议之事而来。”
文天祥心头一动:“哦,那唤他入见。”
少顷,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一人出现于殿堂正门槛前,双掌互叠,恭恭敬敬向堂上正中左右二丞相行礼。
文天祥那清朗平和的声音从空旷的厅堂传来:“马承旨所来何为?”
马南淳缓缓直起身体,目光迥然:“下官此来,只为信安侯传达一个口信。”
此言一出,在座诸臣无不动容。
文天祥沉声道:“嗯?什么口信?”
“请诸公安坐政事堂,静待皇太后传诏。诏未至,人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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