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城事变只经过短短一天,就抵定大局。
面对赵猎的强势,文武大臣的相继离心,杨太后别无选择,最终只能退让。杨太后本就不是个有魄力、有权谋的女人,正相反,她的性子偏软弱,否则就不会把军国重事尽付张世杰、杨亮节等人之手。她做一人之母很合格,但做一国之母很不称职。
此时的赵猎在政治上也许还比较青涩,但碰到一个更为弱鸡的太后,所以,他赢了。
随后,杨太后下诏,赵猎进雷州郡王、开府仪同三司、枢密副使、殿前都指挥使、总统诸军事讨元使、遥领开封府尹。军国重事,尽付其手。
诏书上基本什么都没说,就一串官衔。但当诏书正本送抵政事堂时,几乎所有看到的人都呆住了。
这些官衔,太有内涵了!
先说雷州郡王。这是个王爵,宋朝爵增为十二级,即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赵猎先前也就是第八级的开国县公(信安县公),一直被内廷外朝若有若无的压着,始终没有让他承袭嗣秀王。而这一下就窜到第三级郡王,联想到他宗室的身份,这一下直升王爵,而且是食实封,含意非同寻常。
最耐人寻味的是,赵猎并没有承袭嗣秀王,而是弄了个雷州郡王。雷州在哪?就在琼州海峡对面,是反攻讨元最重要的一块跳板。舍秀州而取雷州,这个爵位令人玩味。
然后是枢密副使。原本枢密副使是谁?张世杰!这足以说明,张世杰,这位把控行朝近十年的军政强权人物,被拉下马了。接下为,有可能面临清算的结果。
再到殿前都指挥使。这是禁军两司的最高职位,谁坐上这个位置,就等于直接掌管禁军。而这个官职原本是苏刘义的,很显然,这位宋军殿帅现在也被解职了。
两位正副统帅,军队实权人物,竟然同一天被解职,这消息委实骇人。然而,比起这个来,最后一个官职,才是真正吓倒人——遥领开封府尹!
这个官位看似寻常,也就一个二品差遣(储君担任则为一品),还是虚衔,跟那些王啊、丞相啊都不能比。实际上,却有很强的政治内涵。
北宋初,任开封府尹者,多为事实上的储君。周世宗、宋太宗、宋真宗于即位前都曾担任此职。此后,多由亲王兼任。
南渡之后,再没有哪位储君遥领此衔。虽说百余年过去,但这个职位的政治含义依然存在,并且敏感依旧。
在座政事堂诸公哪个不熟知国朝之事?哪个不对职官一清二楚?如果说前面封的郡王还只是有那么点意思,那这个开封府尹就表露出了非常明确的政治意味。
虚衔不虚,实锤得很!
能够利用一个国朝初的官职,巧妙地把赵猎的储君身份敲定下来,这得对国朝掌故了如指掌,以及对行朝时局的精确把握。这肯定不是赵猎能想出来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只有两个人:陈宜中、马南淳。
看到那位大宋左丞相捻须微笑的模样,这手笔出于何人之手,不问可知。
文天祥只说了三个字:“好!好!好!”便不再多言。
杨亮节早已没了平日的儒雅从容风度,失魂落魄,不停自语:“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是的,他早就知道,也早想预防,甚至为了搞到人枪,不惜铤而走险,不断踩踏赵猎的底线。为此使出了浑身解数,武力不足阴谋补。但纵然使出各种阴谋诡谲之术,最终也挡不住纯武力碾压。一切算计,在绝对武力下灰飞烟灭。
在没能把龙雀军的强大武力转化为己用之前,杨亮节所能够仰仗的,只有张世杰。所以他才费尽心思联合张世杰,许诺各种好处,杨太后那里也不断放权,使得张世杰的军事话语权力压朝堂,连文天祥这位枢密使也说不上话。
如果没有阿里海牙这么一通搅和,把崖城兵力几乎掏空,杨亮节的联合压制策略还真有可能成功,估计赵猎会被逼得远走自立。当然,现在一切大局抵定,张世杰一倒戈,太后党也跟着完蛋。宋朝向来以文御武,只是到了这样一个乱世,最有话语权的再不是笔杆子,而是枪杆子。
太后党下台,但赵猎却并没有马上登基当皇帝。
历来身登大宝,最重名正言顺,如果以兵变上台,就会有重蹈宋初“陈桥兵变”之嫌,为后世史家所诟病。因此,陈宜中在信中建议赵猎暂缓登基,先确立储君身份,再徐徐图之。待行朝内外震荡平息后,诸臣拥戴,朝野劝进,一切水到渠成,如此方为入主垂拱的堂堂之道。
赵猎虽然政治值平平,但建议是好是坏还是能看得出来,对陈宜中之策大为赞赏,欣然采纳。
祥兴三年三月,尘埃落定。
杨太后撤帘还政,雷州郡王赵猎监国,军国重事皆由监国及左右丞相决之。
曾渊子仍为参知政事,马南淳为同签书枢密院事,成为赵猎的助手,由一名只能“承宣旨命”的执行者变为决策者。
张世杰仍为越国公、太傅,然后挂了个兵部尚书的衔头,再无法掌兵。
苏刘义同样保留各种荣衔,任兵部侍郎,亦无缘兵事。
而杨亮节“辞去”度支使及户部尚书之职,转任礼部尚书。“杨计相”变成“杨礼相”,这权力,天差地别,以后怕是再难闹腾了。
由以上职官变化可以看出,赵猎此次兵变很温和,基本一个不杀,只是剥夺了他们的实权。
赵猎并不担心这些人以后会不会再闹腾,只要兵权在手,翻不了天。若有谁不知趣、不死心,以后大可名正言顺斩杀。
说到兵权,赵猎最满意的,就是“总统诸军事讨元使”这个差遣。历史上,这是苏刘义的官职,现在理所当然落到赵猎头上。这个职位相当于“天下兵马大元帅”,此后,整个南宋朝野,无论禁军、厢军、乡兵、蕃兵、义勇,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归他指挥。颇有几分“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味道。
当然,这终究只是名义上,最实在的,还是他麾下的兵马及握在手里的枪杆子。
兵权在手,天下我有。
只不过,以后部下称呼自己,会不会就是“总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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