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是怀疑东卫阁对你下了毒是吗?”永夜试探问道。
雨还在下着,地上纹丝不动的尸首统统被雨水冲刷,上面的血迹逐渐蔓延,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根本无从谈起。
雨水不断冲洗中同样看不清的还有余莫卿的面色,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刚才我听到了一阵丝竹声,身体便已经不受控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那个黑衣人没有对我使什么,所以我更猜不透原因……”她对东卫阁并不了解,所以无从判断。
“东卫阁向来不敢胡来,如果目标明确,皆是圈禁绞杀,单独行动的机会甚少……卿儿可还有别的线索?”永夜柔声安抚,生怕余莫卿遭到打击,心有不快。
“揽月阁那次,也是这样,可是没有多余的声音,也没有征兆……那一次很快便恢复了,没想到今日却……”看样子她内力的事和东卫阁倒没有多大关系,余莫卿轻抿嘴唇,脑中瘫痪成一团浆糊,毫无思绪。她唯一能想的起来的,就是在揽月阁里相同的情形,胸口一紧,可是那时很快她便恢复了,如今却丢了她好不容易才积攒的内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突然眼前一亮:“难道是那胭脂和石黛?”她看向永夜,想得到肯定。
永夜摇头:“派去查探那石黛由来的人还未给我回复,所以我也无从知晓,更无法判定……”
“我也疑惑着呢,如果真的是这石黛,为何你却没事……”余莫卿又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假如她是因为涂抹了石黛,而上面又正好有毒,为何永夜却没有一点事,反倒是她被逼出了内伤,还封存了全部的内力。
见余莫卿眉眼间的愁色渐染,永夜不禁安慰道:“卿儿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说着捏了捏余莫卿的掌心,给她传递去一丝慰藉,他只怕这丫头想得太坏。
“阿夜,没事的,我没有那么脆弱……”余莫卿收起了那一瞬的感慨,反手握住永夜的手,“你且告诉我,可还有方法令我恢复内力?或者说,我是否还能继续习武?”她不怕暂时的失去内力,她只怕无法再积攒回来。
永夜略带犹豫的看了一下余莫卿,回道:“卿儿,我非医者,无法查探你体内是否有其他征兆。我只能告诉你,目前你那股身后内力完全被封存,而自己续积的内力几乎消失,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但日后勤加练习,应该尚有一线生机……”
余莫卿面色恢复了清冷,眼眸里也跟着一股冷色,好半天,淡淡说到:“我知道了……”她心里知道永夜在安慰她,连永夜都无法猜透的疑惑,她又怎能指望有大多希望。
“卿儿?”永夜轻声唤道,将余莫卿往怀里拉了拉,“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这批人不过是东卫阁暂且派来的小喽啰,定会有其他人再追查过来……你现在,可万万不得离开我身边一刻了……”
余莫卿想想也是,向着永夜报以一笑:“阿夜,那我们快些赶路吧……”
“好。”永夜应了一声,便带着余莫卿往前方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仿佛要淹没整个天际。天空灰蒙蒙一片,是想要将人们笼罩在一片巨大阴影下,存心让人透不出气。一片雨声抵挡去了所有不满和混乱的声音,并没有任何人能预测到即将发生的事情。
好不容易穿过一片浓密的草丛山石,余莫卿才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永夜是将她一手扛在自己肩上的,差不多给她撑了一大部分的力,可是当他们快到那洞穴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喘不过气来,只能将身体完全靠在永夜的身上,双眼微微合,满腔燥热席卷而来。
“卿儿,还好吧?”永夜忍不住问道,他怎会没有察觉到余莫卿的变化。
余莫卿死死咬着牙,不想露出太多痛苦令永夜担心,毕竟他们还得赶着去丁山村,她摇摇头,回道:“我没事……阿夜,我们快穿过那洞穴吧……到了丁山村我们再考虑这些……”
“好……卿儿,你若撑不住了,一定要告诉我。在我面前,你并不需要逞强……”永夜抬手探去余莫卿的额头,倒没发现有多滚烫,心里倒还是担心着她的身子。
余莫卿歇够了一会儿,勉强睁开双眼,扯了扯嘴角:“好,我不逞强,反正你也不是没见过我虚弱的模样……”
只有余莫卿心里知道,她不能再表现出自己任何一丝虚弱。刚才永夜都已经说了给她渡了气,可是她也只不过是恢复了一点。永夜扛着她一直到这里的路上,她已经暗自运过气,可是她的身体不仅没有一丝变化,反而更加虚弱。她心里一惊,这意味着不管永夜传多少内力给她,这些内力都会无缘无故的流失,如果永夜再给她渡气续命,不仅她的身体没有改善,还会同时将永夜的身体掏空,这样反倒得不偿失。去丁山村的路上还不知道有多长,如果遇到危险,她不能再拖累永夜。于是她暗自憋会体内乱窜的一股燥热,表面若无其事。
永夜信以为真,便没再说什么。
眼前的洞穴入口并不大,被几株不明名称却伸枝招展的植物挡着入口,旁边不断流过雨水,冲刷着那早已腐烂不成模样的入口。
洞穴近在眼前,永夜掀开入口挡路的植物,又放下了余莫卿的手臂,改成搀扶着她进去,以免她无法适应接下来的路途。
这洞穴很是昏暗,不透一丝光线,隐隐中透出一丝寒意扑面而来,余莫卿勉强站稳脚跟,却仿佛被这寒意一袭,咽喉之中一股腥甜瞬时涌上,她立马面色一变,抿着嘴往永夜肩上一靠,死死憋着口中呼之欲出的血腥。
“怎么了卿儿?”永夜感受到身旁女子往身上一缩,心里仿佛被吊了起来,生怕她有些许不适。
好不容易将那股腥甜憋了回去,余莫卿轻声道:“这里有些昏暗,我倒怕丢了你……”说完她就翻了个白眼,她真是糊涂,怎么现在连撒个谎都这么撇脚,以往她睁眼说瞎话,信手拈来,这下倒不知如何解释了。
永夜并没有听出不妥,只是低声一笑,将余莫卿的衣领往前掖了掖,又将那外面的一层蓑衣往上提了提:“卿儿莫怕,我就在这儿呢……这里阴气有些重,所以潮湿了些,你这小身板,可不能再受寒。”
因刚才的一番打斗,余莫卿身上的蓑衣早已残缺,这里没了衣袖,那里少了一块边角料。而永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满身蓑衣穿得妥当,只有雨水涤荡过的一丝清澈,丝毫不沾染刚才那些惹眼的血迹。
余莫卿心里一暖,却只能勉强一笑,被永夜继续搀着往前走着。永夜自然不知道,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正攥着拳头,因她胸腔中的燥热犹如囚困已久的野兽,正在不断叫嚣,她生怕自己憋不住,生怕自己有一丝松懈,全身便也跟着撑不下去了。
永夜这才放心,转身之际在洞穴的墙壁上摸了摸:“这里的石头倒是结实。”说着又不知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小玩意儿,往前面一扔,好歹传来了一阵东西掉落的声音。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洞穴。”通过声音,余莫卿便知道永夜用意,丁四只告诉穿过这片洞穴便能通向丁山村,却没有说这里是否有机关。毕竟假如他们没有遇到那群黑衣人,这一路来的也着实顺畅,既没有豺狼虎豹之类的野兽,也没有多余的机关陷阱,所以保不准这洞穴之中有什么玄机。
“确实。”永夜才放心一般,才开始带着余莫卿往前走去。
这洞穴仿佛并不大,走了一会儿甬道,又穿过一面早已被水滴石穿的石墙,余莫卿隐隐看到一丝明亮。她舔了舔了已经发白的嘴唇,嗓音略带沙哑:“阿夜,我们可是要出洞穴了?”
“好像是……”永夜的声音带走一丝不确信,但依旧边探着墙壁边搀着余莫卿往前走去。
余莫卿跟着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心里还是在为体内乱窜的燥热而不安,但她怎么压制却也无济于事。
眼前的光亮逐渐放大,洞穴中的墙壁纹路也逐渐清晰可见,甚至可以看到边角缝隙浅薄的雾水。
忽然一道刺眼光线宛若一条狡猾的蛇,瞬间摆动了一下,朝这二人直直射来。
两人同时眼里一黑,因一时的不适而闭上了眼。
余莫卿则猛的抬手挡了一下眼,脚下倒没有停下跟着永夜走动的步子。突然,她只觉脚下一滑,永夜的手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手臂,她腿下已经一软,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掉入了一个狭长隧道。
“阿夜!”她下意识唤道,面色很是紧张。
“卿儿……”永夜最后发生的声音只成为周围一个远远回荡着的声音,再无其他声音。
背部的摩擦告诉余莫卿,她正在一个狭长隧道里,身体又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下滑动。她心下一惊,立马睁开双眼,如她所料,她的身体正不断一个黑暗隧道里快速下滑,而且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背部隐隐传来摩擦而产生的疼痛,余莫卿猛的甩出蛇锁,想靠它撑着这隧道减缓自己下滑的速度。
却不料这隧道的岩壁实在光滑,根本没有一丝凸起或粗糙,仿佛是设计者天生就为了防止别人有可乘之机,所以才将它设计成这副模样,让余莫卿束手无策。
突然,下滑的方向好像有变,余莫卿只觉头部传来一下猛烈撞击,腰间又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胸腔那一股燥热更加猖狂,仿佛要冲破她那层稀薄柔软的皮囊。
余莫卿勉强收了蛇锁,费力蜷缩起自己的身体,以免自己再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努力憋着体内那股难耐的燥热,她脑中思绪已然爆炸,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明明是看着永夜脚下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有那束突如其来强烈的光线令人生疑惑,他俩也因此而分开,不知自己落入何地。丁山村果真还是有所防备,这条山路也果真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出入的,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丁山村。
她心中一叹,早知刚才他们该更加谨慎,否则她也不会不知道她现在身处何地了。况且她现在全身没有内力,身体又这么虚弱,只能靠蛇锁自保。
不知过了多久,余莫卿身上那层蓑衣已经被摩擦得不成模样,破碎不堪,连同她里面的衣服都有些擦损。直到一丝光线涌入她的视线,她身体犹如一个抛出的球体,从这隧道最顶端的位置轻盈甩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
接着剧烈的摔落令她身体一沉,头部一重,地上的沙石硌得她浑身不舒服,脑中也在隐隐作痛。不知道她滚了多少下,终于停了下来。
余莫卿颤抖着双臂,撑着地勉强抬起头,只见眼前几颗粗壮大树,旁边杂草丛生,根本看不清周围环境。而她的身体下半截在平路上,上半截正倾斜向下,她才意识到自己真半挂在一个下坡上。
这里也正在下着雨,不断有雨水从上方的树枝绿叶上拍打流下,滴落在余莫卿满是泥土沙石的脸上,夹杂着血迹,流进她的眼里,嘴里,领口……
“噗!”余莫卿强撑着脑中最后一丝清醒,抿了一口嘴里的污秽,往旁边一吐,被胸腔中一股蛮横的气息逼得大口喘着气。
她眼里一狠,猛的撑着地面站起了身。才扶稳旁边的树木,向前走了几步,她脚下又是忽然一滑,她全身前倾,径直从这个坡道摔下。
身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和体内的无法释放的胀痛相互膨胀,仿佛要将余莫卿瘦弱的身体拉扯撕碎,她死咬牙关,紧闭双眼,生怕自己撑不住。
又不知滚了多少下,她脚下一平,自己的双脚也有所支撑,她凑准时机猛然站了起来,朝前踉跄了几步,脚下却又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她的头部因此朝地上狠狠一撞,双眼在意识模糊中看到一个晃荡的身影。
却又实在是撑不住了,她眼前一黑,意识再也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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