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并不如烟之七十四 饿了
黑山国变天的速度很快,原本四散的矿线资源,基本上集中到了任家。
“任掌柜死了,太可惜了,他的妻女真是孤苦伶仃。”
“别开玩笑了。任家今非昔比,任淇淇一人掌控这么多矿线,一个女流之辈过得可比我们好。”
“哼,还不是要靠背后的金主。”
黑山国坊间有传闻,那伙夺了矿线的土匪,看上了任家长女任淇淇,将好不容易拿到手的资源全部送给了任家,只为博美人一笑。
似乎任家连的死,也变得无足轻重了。
世事无常,当时任家连被拖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喝下毒酒时,没人想到任家不会倒下,反倒愈加繁盛。
黑山国皇家自不愿看到一家独大,但任家和皇家多少有些血亲关系,捞在自家人手里,总比在土匪窝里好。
虽然对任家多了些猜疑,但眼下稳住各家掌柜,掌握矿线,才是正经事。
展渊离开黑山国前,又借着任家敲了朝凤国一笔。
朝凤国并不知莫家和此次绑匪事件的关系,只道黑山国多了个女管家,在绑架事件中是最大利益获得者。
该女子行事狠辣,大大提高了矿石出口的价格。
怎奈现在货源单一,而且冬天降至,朝凤国只得答应。
偏生这女管家指明货源需要经手莫家庄,朝凤国皇家又是一口气堵在胸口。
一来二去,莫家庄和绑架案脱离了关系,江湖上也没人有胆量和功夫调查此事。莫家庄虽不直接掌控矿线,但明显财大气粗起来。
展渊和风组处理了最后一点事情,开始分批返乡。
展渊归心似箭,但身为莫家庄少主,责任更重。他让风广秀、风秋林带一部分人马,先回莫家庄,自己则留下来善后。
至于风无痕……
蒋三里那日的表现,展渊不是不明白,于公于私,他也希望去修罗阁的人是风无痕。
还在考虑如何开口,风无痕却主动请缨。
只不过,无痕提出的请求,展渊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
“无痕自愿前往修罗阁,但请少主答应风某一个条件。”无痕单膝跪在展渊面前,这是两人少有的礼节。
“你愿随蒋三里而去,自是好事。至于条件,待你回来时定会尽量满足你。”展渊避重就轻道。
“恳请少主给风某一个追求小姐的机会。”
他终是说出来了。
展渊闭上眼,这个请求让他一口气憋在胸口,闷闷地无处发泄。
“修罗阁需要人质,我们需要眼线,此事如何拿捏,你心中有数。”
展渊还是让风无痕继续铤而走险了。而这话听在无痕耳里,有了“应允”的错觉。无痕也知展渊极度宠爱莫恬,突然提出这种要求,对方一时间难以接受,便不继续追问,只当展渊态度松动,更下定决心,要在修罗阁做出一番成绩。
看着风无痕和蒋三里离去的背影,风萧影暗暗捏了把汗,问道:“少主难道真要把小姐让给无痕哥?”
“启程,回府。”
展渊的语气冷冰冰的。
山里的深秋自然更冷,但莫恬心里热乎乎的。今早有人传信,说展渊即将回来。
不知道哥哥脚程有多快,但从现在开始准备,肯定不会错。
莫恬马上开始打扫院落,收拾行李,只等哥哥来接她。
没等到展渊,却是看到了蒋三里。
莫恬吓得魂儿飞了一半,当蒋三里靠在门框,对着她坏坏地笑着,莫恬腿有点软。她暗中撑着桌子,心想该死的风卫,怎么又把这人放进来了!
“恬恬妹子似乎不太欢迎我?”
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扁,莫恬想。
“蒋某好委屈,绕道来看妹妹,却受到这般冷落。”他故意做出心疼状,“如果是这一位呢?”
一个伟岸的身影从庭院中走来,他步伐轻盈,走路带风。他满眼笑意,牢牢盯着女孩:“刚才和弟兄们打了个招呼,来晚了。小姐可是被吓到了?”
莫恬连眼睛都不敢眨,印象中那个总是护着她、宠着她的大哥哥,就站在她面前。
“无痕哥!”没有任何犹豫和顾虑,莫恬飞奔到风无痕面前,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
他变了,似乎又没变。
她不记得无痕离开了多久,很多东西都有了陌生感,比如他的穿着,但她能从他注视的目光中,感受到他所有的情绪,喜悦、痛楚、歉疚、依依不舍。
她一会拉拉他的袖子,一会拍拍他的肩膀,激动地说不出话,后来竟是含了一包眼泪。
“还是这么爱哭。”无痕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我没有。”莫恬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俩有考虑到我的感受吗?”站在一旁的蒋三里终于忍不住了,“最看不了别人卿卿我我,出去躲一阵子。”
外人走了,无痕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莫恬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莫恬印象中,无痕的肩膀很宽,身上总有很好闻的皂角味,多年不见,似乎更多了一些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带着一丝诱惑,她深吸了一口气,那是和哥哥不同的气息。
想起哥哥,莫恬有些尴尬,她略微不自然地推开无痕,拉着他在圆桌边坐下。
“无痕哥怎么和那人在一起?”
“形势不同了……”
“现在我们和修罗阁是什么关系?”
“非敌非友,利益相关罢了。”
两人突然同时沉默了。风无痕有很多话想对莫恬说,却不善表达;莫恬想起了之前两人的过往以及和哥哥发生的事,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态度面对无痕。
有句话说得对,“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没脸见风无痕”。
“小姐,这几年过得可好?那时你吓坏了吧,我却没能在你身边。”无痕的手指慢慢抚摸莫恬的脸颊,还是记忆中的触感,滑滑的,软软的。
莫恬心中不是没有怨的,无痕刚走那会,她像失了主心骨。
“下次不可以不告而别了。”莫恬糯声道。
“什么?”无痕一顿,手停了下来。
莫恬似乎又要哭了,她抬起眼睛,眸子里一片盈盈水光,有些委屈:“你走了,不和我打个招呼,也不给我写信,那会儿我难受死了,以为你不理我了。”
无痕想了想,当时走得急,明明托虾米给她送信,难道没送到?可后来他寄给小姐的信件呢?也丢了?
无痕来不及深究,因为莫恬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是我不好。”他拉着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渐渐地吻向指尖,她冰凉的手指瞬间升温,脸上也多了一抹俏红。
本以为自己快忘了和无痕在一起的感觉,谁知回忆起来,只是一眨眼功夫。
莫恬止不住地心慌,为无痕,也为哥哥。
她努力平息情绪,问道:“这次还走吗?”
“走,一会就走。”
“这么着急……”
无痕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尽是温柔的宠溺。“陪我吃午膳好吗?”
莫恬连忙点头。看看日头,已是正午,想必无痕哥早饿了,便亲自张罗着摆膳。
“无痕哥,现在我会做很多事,一些简单的菜,都不需要婶婶帮忙呢。”莫恬恢复了性子里的活络,献宝一样,围着无痕忙碌。
“是啊,小姐长大了。”无痕声音有些黯哑,视线从没离开过她,贪婪地注视着她。
莫恬偶尔捕捉到他的目光,灼热得像是要吃了她,不由得身上也热了起来。
她借着布菜,想要逃离这炙热的考验。没一会,无痕的碗里就堆得满满的,像座小山。
无痕没有拆穿她,莫恬给她夹多少,他吃多少。
一顿饭下来,莫恬没吃几口,饥肠辘辘。
饿,不仅是胃,还有心。
多年不见的青梅竹马,好不容易重逢,不应该只聊吃吃喝喝。
她想问他,这么多年做了什么,危不危险,有没有碰到喜欢的姑娘,有没有想家,有没有……想她?
莫恬,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无痕身边?你明明已经有了哥哥。
她对自己说。
心里像是有个无底洞,莫恬不知道该用什么填满它。焦躁、忧虑折磨着她。
“七茶花。”
“什么?”莫恬回神。
“你还戴着。”无痕拾起她挂在腰间的香囊,放在鼻子底下,深吸一口气。那是他每年送她的礼物,做成干花后,香味更加淡雅持久,像她。
“对不起,我的七茶花弄丢了。下次回来我一定戴着。”无痕放下碗筷,拉着莫恬走到院子里,突然又抱住了她。
“等我回来。那时,我向少主提亲。”
不待莫恬回答,无痕转身就走。莫恬只隐约看到他红透了的侧脸和耳朵。
蒋三里早吃完午膳,站在门口等无痕,见他一脸桃色,调侃地吹了一声口哨。
“复国可不是简单的杀人,我们动作要快些。”
蒋三里难得严肃,“有时候我觉得,你在感情方面挺迟钝的。”
“什么意思?”
“送你一句话,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蒋三里翻身上马,先走一步。
无痕似乎没有明白,他回头望了望院子里模糊的白色身影,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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