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咋回的?”
“伊犁那边当然说,调到乌玛依油田农场去了。当时我以为这事儿也就完了,谁知道前两天,矿区通知我,说过两天让我到矿区去做个报告,把自己是怎么来的,又在木兰农场里做什么,仔仔细细的述个职。”
“照这样子,是有人盯上您了。”陈丽娜说。
“无独有偶,邱华和另外几个从北京来的老同志,也接到了通知,让他们也到矿区去做报告。”
好吧,黎明前最后的黑暗,那些坏分子们最后的挣扎,他们终于把目光盯到这些老教授们身上了。
摘了半篮子黄瓜,陈丽娜说:“这个报告你们不能去做,去了估计就回不来了,这事儿我去就好了,专心搞生产吧。”
“小陈,说实话,要不是你,我们这些老家伙可能活不到今天,但我也担心,你事事为我们出头,你自己要受牵连,毕竟你爸也说过,他的家庭成分也很不好。”
要不是矿区的领导们力保,陈丽娜自己也得被批斗啊,这时候她再替老专家们出头,大家当然就很担心她。
“田教授,我保证自己没事儿,你们也能安全渡过,您放心吧。”
要说上辈子的陈丽娜,当然选择独善其身。
而这辈子,柜子里还放着总理买的皮鞋,她就算不能达济天下,也总得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做到力所能及吧。
葡萄架子里面多水,又温又潮,几个穿的像棉狍子一样的孩子热的呀,满头大汗。
“哥,黄瓜真好吃。”要在夏天都不算新鲜,正因为是冬天,它才好吃啊。
“二蛋,你要还想吃,我再偷偷给你摘一根去。”刘小红说。
聂卫民一把就把她给捉住了:“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准再吃啦。”
不过,他对刘小红的口琴很感兴趣:“这歌我听我爸也唱过,我记得谱子,你是跟谁学的?”
“这叫《在那遥远的地方》,是田爷爷教我的。”刘小红说着,调头把口琴给了聂卫民:“既然你记得谱子,吹个我听听?”
“脏,你的口水。”聂卫民很嫌弃。
但二蛋不嫌弃啊,抢着就要吹了:“来嘛来嘛,我给咱们吹个呜呜呜。”
“算了,还是我吹吧。”聂卫民手疾眼快,一把就抢了过来。
口琴上还有刘小红的口水了,他抬头颇嫌弃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两只眼睛大大的,确实,红红的笑脸就像红太阳,聂卫民嫌弃了半天,也没想到应该擦一擦,一对嘴就吹上去了。
刚开始试了几下音,这小子不识五线谱,不懂音乐,只凭着自己对于七个音符的掌握,很快就吹的有模有样了。
中午到陈丽丽家吃饭。
哟呵,现在从做饭到洗碗,全是陈母一个人的事儿了。
陈丽丽坐在床上,大被子拥着,正在吃白糖蘸西红柿呢。
一见陈丽丽这样,陈丽娜就不高兴了:“姐,我是场长,姐夫是副场长,不想叫社员和知青们偷拿偷吃,你身为家属就更该以身作则,像西红柿和黄瓜这种越冬蔬菜,是因为拿来育种的,产量不高,还得全部都上缴到矿区,由矿区分配给真正优秀的,在各个岗位上有卓越贡献的劳动者们,你怎么就先吃上了?”
“天啦,丽娜,不就做了个场长嘛,你和王红兵现在是准备六亲不认了吗?”陈丽丽才怀孕嘛,声音都比原来硬帮了很多,就说。
“不是我们六亲不认,而是现在就是这么个时态,白面大白菜吃不死人还补营养,西红柿是好东西,但你吃一颗,要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举报到矿区,我和姐夫的工作都得丢,你说是工作重要,还是一颗西红柿更重要。”
“行了,丽娜,那西红柿呀,是你爸在咱家的地窝子后面自已搭的土膜棚子自己种的,总共结了三颗果子,你姐今天吃一颗能有错吗。先是红兵来骂了她一顿,这会儿你又骂她,哦,你们当个领导,全家连点菜都不能吃了?”这是哄人呢,家家三分自留地,自家棚里种的啥陈丽娜又不是不清楚。
要说姐姐不理解她也就算了,但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能理解自己,陈丽娜真挺生气的。
但她向来不跟母亲吵架,所以就闷着,不说话。
没想到这时候一直在那儿跟刘小红两个抢着玩口琴的聂卫民却说话了:“外婆,我妈说她自己怀我的时候,吃的最多的就是大白菜和羊肉,尤其是羊脑髓,她一天吃一个羊头,至于黄瓜西红柿这些东西,一点都没吃过。”
“真的?”陈丽丽一下就把西红柿给扔了:“卫民,再跟我说说,你妈怀你的时候,还干啥了?”
孙转男和黄花菜从小,就给聂卫民讲了一大套自己怀孕时的光辉事迹,其中有没有吹嘘的成分聂卫民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个头高高,一脸严肃的亲生母亲,确实是个女强人。
“她说自已上班到临产前一天,快生的时候,是跟着我爸爸一起跑步去的矿区卫生所,生我只用了十分钟,生下来之后就抱着我走回家了。”
真,女强人啊。
这还没完呢。
聂卫民和聂博钊一样,天生一幅帅气,诚恳,但又严谨的面庞,就是那种,那怕撒谎都带着浓郁的专业气息的人。
像他这种长相,等到老了,上电视台给那些骗人的营养品做广告,只要披个白大卦再戴幅眼镜,要骗老太太们,那肯定一骗一个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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