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刘家仁失笑。曲海遥一时说得兴起没在意,被刘家仁问了才知道自己嘴快把经纪人的诨名带出来了。他有些尴尬地向刘家仁解释,刘家仁当然对这种事毫无兴趣,而是沉默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之后问:“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你接的角色大多是有些夸张的,按照你的外型条件,应该还有更加适合你的角色吧?挑比较夸张的角色是你自己的喜好吗?”
曲海遥愣了愣,随即有些扭捏地沉默了下来。这是他隐秘的心思,他不好意思跟人说。但刘家仁何等人精,他本来就是带着心思来约曲海遥的,现在看着曲海遥这张脸上这个表情,再跟他演过的那些角色对比了一下,心里就有个大胆的猜测。
“与其说喜好……不如说你是在有意识地回避吧?”
曲海遥脸红了,表情显得很窘迫。他倒没想过敷衍蒙混过去,只呐呐地说:“您……看出来了啊……”
他确实是在回避,回避的是四金影帝容意曾经演过的角色类型。当年容意在欧洲拿奖的那部影片里演的是个年轻歌手,所以凡是找曲海遥演歌手、音乐人的本子他都不考虑;后来容意连摘金马金像的角色是个民国时期的进步青年,所以曲海遥也一概不接民国剧;容意还演过古装男神,曲海遥也暂时不打算接古装剧,总之只要是容意演过的角色类型,曲海遥是能不接就不接。
原因也很简单。他本来就是借了“小容意”这阵东风走红,公司的营销风格他也明白了,如果自己接了个能和容意扯上关系的角色,公司还指不定要怎么拿容意炒作。曲海遥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他完全不想自己再借着谁的东风往上爬。
更何况……对一个年轻演员来说,但凡有点脑子、不是只想在这个圈子里捞一笔快钱走人的,都不希望自己长期和另一位成名已久的演员扯上关系。曲海遥刚进电影学院的那一年正是容意凭借着娄永锐导演的《歌魂》在欧洲加冕影帝、一炮而红的那一年,在那之前容意这个名字几乎没人听说过。
一时间圈内外都在搜索这个名不见经传、却让电影节的评委们为之折服的中国青年男演员,然而这其实只是容意接拍的第一部 电影,在这之前他只是个早已过气了的摇滚乐队的主唱,人们纷纷认为这部电影和这个角色的成功只是因为容意本人和电影里这个落魄歌手有着共鸣,他演的只是另一个自己。
但一年之后,容意的第二部 电影《千里飞沙》却狠狠给了这种论调一个巴掌。电影由曾经担任了十多年电影摄影的老牌导演温汝生执导,镜头语言极尽壮美,在新疆的茫茫大漠和沉沉戈壁中,一身红衣的剑客所到之处尽是刺眼的血色,将所有人的生命都当做儿戏,把“纵情恣肆”这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但在电影的末尾,这一抹红色却将自己埋在了黝黑不见底的石油海洋中,原来他放肆一生,都只是为了守护一个不见天日的身份。最后一个镜头是那片石油海洋燃起了熊熊大火,烧得惊天动地,红衣的剑客终于以一己之力将黑色的沙漠、无尽的天地都染成了自己的血色。
这部电影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这位剑客的名字,但所有媒体评论后来一致将他称为“红”。那年的华语电影圈再次为容意而倾倒了,可他本人却只认为自己只是电影本身和导演的工具。
“我的作用就是完成导演的意象,在电影里我的脸也好,神态动作也好,衣服装饰也好,都是电影的一部分。大家觉得美的是电影,是‘红’,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
这段采访在曲海遥上课的时候还被老师提出来当做过示例。“为什么说演员是匠人的一种?这就是原因!”人到中年有些谢顶的表演课老师指着投影屏上容意那张淡然得仿佛这个角色跟他真没半毛钱关系一样的脸,情绪亢奋得瞳孔都要放大了。
“当你在角色里的时候,你的台词、你的眼神动作、你的表情、甚至你毛孔的张弛心跳的节奏,都不是你本人的,而是角色借着你的身体发出的。就像是匠人雕刻,千锤百炼之后你拿着篆刻刀的手根本不需要大脑发出指令去让它动作了,手自己就自然而然地能雕刻出作品,这是一种境界!”
其实这话说得很抽象,但老师其实也没真的想让学生们完全听懂,他只是推崇一种状态,让学生们有意识地向这种状态去靠近、去捕捉。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在当时的曲海遥他们眼里,容意已经是被他们的老师推崇的表演大师级人物了,虽然这位“大师”那时候才刚刚演了两部电影。
还是学生的曲海遥对容意是非常崇敬的,也曾想过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演员,更别说曲海遥和容意长得很相似,同学们就常常调侃“那是不是你素未谋面的哥哥啊”。当时的曲海遥通常不是笑骂就是耍宝,但心里往往还是很高兴的。可现在真正进了娱乐圈,自己也能进组演角色了,曲海遥就知道想要成为容意这样的演员多不容易。
所以他就更不能接受自己和容意被绑在一起炒作了,尤其自己还是蹭热度的这一方。可是这种隐秘的心态他从来没有跟人提起过,毕竟自己是得益的一方,还这么想的话就太得了便宜卖乖了。
没想到就这么被刘家仁戳穿了。曲海遥觉得相当不可思议,这才是刘家仁跟自己见的第二面,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被戳穿了?自己不能这么藏不住事儿吧?可是公司里也没人看得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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