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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海遥愣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天光已经微微泛白,正适合拍下一镜。如果刚才那一镜没有一次过的话,下一镜的光线可能的确不是太好了。他又将目光转向正在喝饮料、补妆的容意身上,两分钟之前曲海遥还在感叹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种表演天才,而现在的曲海遥则已经想起那句贴遍大中小学教室的爱因斯坦名人名言了:

    “天才就是1%的天赋,和99%的汗水。”

    剩下的这一镜就基本上只是三个人的戏了,嵬戾、哑女、皇甫玉华。天穹派的人伤的多、死的少,但掌门和掌门夫人却是双双殒命。皇甫玉华将父母下葬,自己承担起了重建门派的重任,从少主成为了掌门。他和嵬戾虽然身为血亲兄弟,却只见过寥寥几面;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身处情势却颇为相似。

    同样生活在谎言之中,茫然不能辨真假。只是比起嵬戾,皇甫玉华还是幸运了太多。

    “其实你……不走也行的。”皇甫玉华还是不想嵬戾就这样远走,“只要把你的真实身份告知天下,你大可以留下和我一起重建天穹。”

    嵬戾僵硬地笑了一下——他以前就很少笑,现在脸上伤痕遍布,笑容就更显得狰狞不自然。“名门正派,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别坏了名声吧。”

    皇甫玉华摇头。虽然伤还没好,他的脊背却立得比以前更直了。“不管你是离开还是留下,我的主意都不会变。我不想再撒谎了,事实是怎样就是怎样,哪怕天穹不再被人看做是名门正派了,我也不愿意遮遮掩掩满口谎言。我不想有人再像爹娘一样活着。”

    像爹娘一样,像我们一样。嵬戾抬起眼睛来直视着自己这同父异母的弟弟,这个在地牢里的时候唯一向他展露了单纯的善意的人。他早就感觉到了自己心里对于天穹派这种地方的向往,而这样的向往可能最初就来源于皇甫玉华那单纯的善。嵬戾不自觉的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指尖干燥,他却还是有种沾满了粘稠血液的幻觉。

    像我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建立那样干净、生机勃勃的美好的。嵬戾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苍凉的背影。而皇甫玉华身后,一直默默跟着的哑女走向了嵬戾的背影。

    “……师姐!”皇甫玉华还是出声叫住了这位他几乎没说过话的师姐。哑女回过头来看他,他却只是张着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什么。

    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兄长?让他们别忘了这里还有个能容纳他们、希望容纳他们的“家”?皇甫玉华都说不出来。对于这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来说,这些话都显得那么苍白,但哑女一定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那些他没说出口的期待和担忧。

    不是多么沉重的东西,而是一位师弟对师姐的,弟弟对哥哥的,很简单的挂念。

    哑女对着皇甫玉华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是整部戏之中她露出的第一个全无忧虑、卸下所有繁复的焦灼、发自真心的笑容,然后她向这位新任掌门行了一礼,转过身追着嵬戾的背影离开。

    现场设置了五个机位,除了用来拍特写的三个之外之外,剩下的两个一个不断拉远拍摄着三人的全景,另一个随着嵬戾和哑女离开的身影一直跟拍。初升的红日推开了身前的云层,将天边的地平线慢慢晕出微暖的温度,这座被鲜血和谎言浸溺了太久的山峰终于脱胎换骨地迎来了清新的色泽。

    曲海遥的目光仍然跟随着远去的嵬戾和哑女,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就连文吉勋喊“CUT”的声音都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工作人员们鼓着掌,视线那端的容意和徐桃夭也收了戏走回来,曲海遥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看着周围向他笑着闹着的同事们。

    这场戏结束之后,曲海遥在《无心无剑》这部戏中的所有拍摄就全部结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慨随着文吉勋的那声“CUT”海潮般在曲海遥心里翻覆了出来,从试镜到现在杀青,这不到三个月之内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比曲海遥以前所有的参演经历都要惊心动魄。

    饰演皇甫断的钱国俊还没去卸妆,一张脸上红的白的混在一起,过来热情地伸手拍打着曲海遥:“祝贺杀青!”

    曲海遥感觉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就热了。

    演职人员们都围上来拥抱祝贺,曲海遥一一向大家道着谢,有些模糊的视线却落到了刚走回来的容意身上。容意站在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化着毁容妆的脸上表情淡淡的,眼神却深邃。曲海遥被那样的眼神看着,本来就汹涌着的内心顿时更加澎湃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此时的自己胆子突然变得无穷大。

    他直接走到容意的面前,伸出手抱住了他。

    “哥,谢谢你……”

    曲海遥的声音稍有些哽咽。刚才跟别人道谢的时候虽然也带了点哭腔,但那大多是曲海遥自己装出来的哭唧唧委屈音,可现在对着容意,曲海遥心里的满腔感慨简直呈几何倍数在增长着、胀满整个身体。他和容意相识并没有多久,却好像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那么多。谣言事件过去之后,曲海遥和容意甚至没有机会、或者说刻意没有好好说过话,围绕着容意产生的绯闻向来层出不穷,可让他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去对待的,除了娄永锐就只有曲海遥了。曲海遥自己心里非常清楚,容意是为了自己才强硬到这种地步的。

    容意帮了自己太多,曲海遥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报答,他心里惶恐,但又更加清楚就连这种惶恐的心态,都是对容意的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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