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谈一瞬间如坠冰窟,男人的表情、语气、说的话都让他天旋地转。司机见他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就想上去扶他,隋谈却机械般摇了摇头,推开了司机。
“我去找他……”他哑着嗓子说,然后行尸走肉般迈开双腿走了出去。
他其实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但冥冥之中,身体的记忆就把他带到了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师小楂的那片山楂树旁。这里的山楂树显然长时间没人打理了,恍然间隋谈似乎就像当年一样,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里钻出了一个清秀俏皮的少年。
他呆呆地面对着这边树丛,却蓦地感觉到树丛里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隋谈立刻屏住了呼吸,眼前的树丛被拨开,一个人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隋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或者说一团,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人,蓬头垢面,头发又脏又长又乱,脸已经被遮挡着看不清了,但嘴唇的位置上却清晰地被化了艳俗的红色。
女人的颜色。还有身上穿着的,明显不是这个季节的衣裙,这人却似乎不知道冷一样,只套着这条单薄的、不合身的裙子。
光着脚,站在隋谈的面前。
隋谈呆住了。一时间他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好像整个人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在了原地。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
他知道这人是谁。
“……你是小谈吗?”一把干哑的声音从这人口中溢出,声线虽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清甜,但那怯生生的情态,却立刻让隋谈红了眼眶。
……我是。隋谈的声音几乎哽咽。他不管不顾地想过去,像当年一样把师小楂抱进怀里,感受时隔多年没有感受到的小楂的身体、温度。
可师小楂却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掀起了自己的衣裙。
隋谈愣住了。
师小楂跪趴在了草丛中,将自己不着寸缕的下半身对着隋谈,像一只习惯了凌辱的雌兽。
第128章
隋谈的父亲入狱的那一年,师小楂的奶奶也去世了。
这是师小楂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亲,也是他放不下的牵挂。奶奶的离世,让他心里的另一份牵挂被无限地放大了。
隋谈离开村子已经三年多,师小楂从未想过隋谈为什么还不来接他,也从不怀疑隋谈可能已经背弃了当年的承诺。也许是潜意识里知道一旦怀疑了,就会被绝望所侵袭,师小楂不去想,只一心等待着隋谈来接他去上海的那一天。
而如果等不到,他就自己去上海找隋谈。
那时候村里还没有修路,师小楂从出生以来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仅仅是山下的集市而已。他并不清楚上海离村子、离集市到底有多远,只是记得隋谈对他说过,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之后,还要转三趟汽车才能到达山村。
那不是师小楂穿着奶奶纳的布鞋、用双脚可以走得到的,于是他开始找村里那些出过远门的人带他出去。
没有人肯带他出去。
师小楂年轻,但是村里人并不是傻子。他和隋谈的事在村里并非没人知道,而村人爱嚼舌头,这种事没过多久就成了村里公开的秘密。师小楂在村里本来就因为无父无母、势单力薄而不受待见,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一个小小的山村,就快没有师小楂的容身之处了。
这让他更加想要离开村子,去往上海找隋谈。
可别说带他去上海了,他连能带他去省城的人都找不到。村里人并不要他的钱,只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更别说大家都知道他是为什么想要去上海。
——伤风败俗的勾当!村人在心里鄙夷着师小楂的存在。
这时,村里开始修路了。
听说是政府安排的。活儿被县里的一家企业给承包了,一开始来了好几拨人跟村长谈,具体谈了什么,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反正结果就是从那时候起,就经常有大卡车装着各种各样的原材料在村里进进出出,用来预备着铺路。
师小楂盯着那些大卡车,眼睛都发亮。
他去问的第一个司机看上去很老实,听说师小楂想搭车出去,很是为难。那人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车队不是他的,这种搭车的事儿得问他们头儿。
那司机看了看师小楂,欲言又止、遮遮掩掩道:“你……还是别去问他了吧。”
师小楂根本没听进去,他第二天就去找到了车队的头儿,他们管那人叫“焦师傅”。
焦师傅是个中年汉子,皮肤黝黑,膀大腰圆的看上去很不好惹。师小楂找来的时候,他先是顶着一张凶悍的脸上下打量了师小楂几圈,直到师小楂都不明所以地开始发憷起来,焦师傅才露出了一个笑容,和满口被烟熏黄的牙。
“你要去上海?”
师小楂点点头。
“上海远着哩,你知道在哪儿吗?”
“在、在东边,到了上海就到了海边了。”师小楂小声说着以前隋谈对他说过的话。
焦师傅点了点头:“带你去上海也不是不行,但是上海太远了,我一年也去不了一两趟,要等去上海的时候才能带你去。”
师小楂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希望,他连忙说:“没关系!我能等!只要能去就行!”
“那行,”焦师傅把烟掐了,看着师小楂说:“这样吧,我也不可能天天来你们村,到时候别忘了这事了,你先跟我去县城,去了以后我什么时间去上海就能随时捎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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