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达觉得秦秀才这些话没什么错,尽管这提议看起来突然,可从利益和长远来考虑,对双方的确都大有好处,还顺带报了救女的恩情。
对这些话朱达其实想过,但当时没有别的选择,他当然明白在白堡村格局太,也明白向伯能传授的不多,但在那个条件下只能努力自强,如果跟在秦秀才身边,在这四方交汇的繁华地界,能学到本领,也能涨见识,对自家大有好处。
“秦先生这是赌啊,晚辈若是辜负了秦先生的期望,那岂不是”
“有赌不为输,何况看你言行也算不得赌,无非是市恩而已。”
话一旦说开了,彼此倒是毫无避讳。
朱达犹豫了下,郑重其事的抱拳说道:“感谢秦先生的好意,不过这桩事晚辈做不了主,要先回去问过爹娘,还要师父首肯,这才能回复秦先生。”
他说完这个,秦秀才点点头说道:“自然如此,你若拜我做义父,日夜都要在郑家集这边,不然也学不到本事去。”
朱达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继续郑重回答说道:“秦先生,晚辈在白堡村还有爹娘要孝敬,还有师父要传授本领,还没到说定的时候。”
这不卑不亢的回答让秦川笑了,而且笑得很开怀,向伯一直漠然的脸上终于浮现几分欣慰,朱达突然注意到,回答完这句之后,秦秀才脸上的一丝复杂消失不见,只剩下了纯粹的开心。
“好,孝是大节,这个我不拦你,那就等你爹娘的答复了,我等你十日,若是答应了,十日内登门就好,若不登门,一切皆休。”秦秀才落定了这件事。
朱达突然意识到,这才算考验完成,如果自己刚才不管不顾的答应下来,只怕对方未必肯收,或者收下后也未必会厚待,这秦秀才可能还在考察自己是不是心性凉薄,
这桩事说完,屋中气氛轻松了许多,或者说秦秀才和向伯两个人轻松下来,秦秀才收朱达做义子是今天的要紧事,为了这个,秦川不光和向伯沟通,还喊来那许三哥验证朱达的武技,聊得时候轻松随意,实际上每个步骤都没有含糊。
朱达现在想得就是为何不提周青云,救人杀贼都是两个人一起做下来的,也不能光盯着自己,他随即意识到秦秀才不需要单独的报答周青云,回报了向伯自然就不会亏待周青云。
“向兄,这次贼兵作乱,白堡村最有章法,也没有受什么侵害,向兄更是上报了贼兵老巢的要紧消息,这是为咱们盐栈立下了大功,下马村那边命不好,李家村的坐商则是临阵脱逃,不光人跑了,还贱卖赊欠的盐货,现在人都不敢回来,货更没有交待,至于云山村那边的坐商不敢做了,说自己年纪太大想让自己的儿子接上,真不知他怎么想来,以为这坐商是代代相传的家业了。“
秦秀才说这个的时候,神色变得严肃,很是公私分明,下马村、李家村、云山村这三个村都在白堡村周围,距离由远有近,最远的不过是十几里的路程。
“向兄,这四家村子的盐货就交给你了,你一个人能担下来就一个人做,一个人担不下来,其他三个村的坐商向你拿货。”
这一下子把向伯的生意规模扩大了四倍,有了秦秀才这条线,拿货出货肯定还有别的方便,这到手的好处恐怕还不止这个数目。
“多谢秦先生的关照,老汉一个人能做的下来。”向伯起身道谢。
秦秀才摆摆手说道:“向兄太客气了,比起向兄师徒几人的救女之恩,这些算不得什么,日后咱们盐栈不光要做盐货生意,粮食和杂货甚至牲畜都会有买卖,到时候这几处也一并划给向兄。”
话里的意思倒是和朱达判断差不多,升平盐栈在搭建起从上到下的络后,肯定不满足于只经营私盐,这么说起来,向伯掌握这四个村的好处可就比判断中还要大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却有人吆喝说道:“老爷,人来了,东西也都预备好了。”
秦秀才脸上露出笑容,起身说道:“既然都来了,秦某还等着你们回去回来的答复,那就先不留了,我送三位出门。”
这就下逐客令了,朱达很是诧异,但还是跟着向伯一同站起告别,收拾东西什么的都是很快,周青云一边忙着,一边念叨说道:“向伯,在这宅子里吃喝还好,就是太闷了,外面这么热闹,咱们逛逛再走吧!”
“有你逛的。”向伯模棱两可的说了句。
三人收拾利索后出了屋子,秦家父女正等在院子里,看见人出来,秦琴念叨着说道:“朱哥哥,我还要去你家喝鱼汤。”
朱达笑着答应了,几个人就这么一同出了院子,本以为出门之后告辞,没曾想门外停着一辆牛车,还有一名盐栈护卫牵马等在一边,那牛车上则是堆满了东西。
秦秀才指着牛车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也要带些东西回去,秦某乱买了些,还请向兄不要笑话。”
这还真不算乱买,能看到车上有米面,有布匹,还有半扇光羊,是杀好收拾干净的,以及十几只活鸡鸭,还有些日用的杂货,比如说铁锅和竹筐之类。能看出买这些东西是用心了的,都是针对村里的实际情况采买,没有胡乱下手,真要什么首饰绸缎之类,反倒是无用,这些回去后家里立刻能用上,也能改善生活。
秦秀才又走近了步,将一个布包递给向伯,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十两银子,车上竹筐里还有十五贯铜钱,向兄路上心些,莫要露白。”
二十几两银子也不是数目,除了州府省城这样的城池大镇,其他各处货物不缺,但通货却紧缺,白银和铜钱都不多,在乡下很多殷实人家都未必能拿得出这个数目。
尽管秦秀才没有说盐栈的底细,但朱达心里有个大概,看秦秀才和许三哥的做派和用度也知道盐栈虽然有钱,可说不上怎么豪富逼人,能拿出这些东西来那真是实实在在的重谢。
不过以朱达对向伯的了解,自家师父搞不好要推拒,他可不是习惯拿人好处的性子,而且向伯也觉得救人是碰上了就该伸手,不觉得是怎样的恩情。
没曾想向伯很是大方的收下了那布包,直接揣进了怀里,看秦秀才的表情,好像也准备和向伯推让几个回合的,被对方弄得有些发愣,刚要笑着说话,向伯先开口了:“老汉就不客气了,这银钱和货物有我的,也有朱家兄弟的,是我们卖徒弟卖儿子的定金。”
秦秀才一愣,有些尴尬的笑起来,一直关注这边的朱达却是忍俊不堪,捂住嘴没笑出声。
牛车和护卫的骑士都来了,向伯也就没带着人在郑家集逛,告辞之后离开,起来的早,聊得也短,估摸着赶路的时间,天黑的时候应该能到白堡村那边,这牛车也不光只是拉货,不愿意走,人也可以上去坐会。
无论是牛车的车把式还是那位骑马的盐栈护卫,态度都很是客气,让他们对秦秀才在升平盐栈的地位权势又有一重认识。
出了郑家集之后,车把式拿出根杆子绑在车辕上,杆子上有面旗,上面写着“平”字,“这是盐栈的认旗,官面和江湖上的看到了都不会动。”向伯解释一句。
这一路上大家的话都很少,周青云对牛车和那骑士都很好奇,而朱达和向伯就在那边闷闷坐着。
牛车看着慢,实际上却比人要快很多,很快就是到了浮桥那边,有那旗帜的确就有方便,居然可以插队,排在前面的几辆大车也没什么异议。
向伯三人先走过了河,到了对岸之后,向伯看着河面说道:“从前我见你也没怎么在意,后来看你在路边哭,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种地的,不安分的人不少,都没什么好下场。”
说话间避让开行人,向伯闷声说道:“你不一样,你有本事有见识,你这样的要么享福,要么遭祸,还是大祸。”
朱达也不知道怎么接口,只在那里沉默倾听。
“老汉没什么本事,就是上过战场见识过生死,听人讲过些营生,会点军中的把式,这些你就算学会了有什么用?你愿意做个猎户?做个私盐贩子?也只能做这几样,想要投军博个富贵,那是想也别想。”
这个话朱达能听懂,向伯经常提起,也和盐栈的护卫骑士聊过,如今大明军中想有前途,最要紧的就是出身,没有百户以上的出身,任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还是孔明再生之谋都是无用。
“先前老汉以为你想去做个亲卫家丁,可这些日子就能看出来,你不甘心,你想要做个老爷,想要什么富贵,要这些,老汉教不了你,可那个秦秀才能教,怎么也比老汉能教的多。”
“师父,徒儿”
“你比青云还些,心思却比我都重,你不用想那么多,这次机缘巧合给你了个爬墙的梯子,要是不顺着上去的话,这梯子可要撤了,再找可就不一定有了,哪有那么多人的命碰巧给你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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