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仁县城南门设卡检查的差役们都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这财只能发一天,最多两天,鞑子退走的消息很快就会在各处流传开来,进城不是关乎生死的大事,他们也就没有了勒索的资本。
大伙都想抓住这最后的发财机会,每个人心里虽然遗憾,却不见什么悲伤,这些日子趁乱发财人人都得了好处,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想着事情了结后怎么花差,去何处喝酒,去何处赌钱,避开老婆去某处,大家都议论的唾沫横飞。
卡子处的几十人中,只有五人是衙门里在册的官差,常凯也在其中,大伙自然以他们为首,设卡收上来的财货大头要他们拿走,衙门里还有好多人要分的。
既然如此,这常凯自然要抖擞精神,盯着下面人不要私藏,还要给自己私藏下好处,要十二分的认真仔细。
可常凯自从捞了笔“开门利是”之后,就神不守舍,魂都不在身上,做事也丢三落四的,连被检查的百姓真有问题的都是含糊放过,得亏被同伴揪住,这才没有放跑了好处。
被埋怨几句之后,常凯喊过来下面一个使唤熟了的民壮,打发他去自家看看,那民壮满心不情愿的,可平时就是跟着常凯办差,只能快跑进城去了。
没过多久,这民壮就是回来,说嫂子和孩子正在家里准备酒菜,等大爷回去庆祝下,这些日子辛苦发财总该慰劳,不见什么外客。
听到这个,常捕头总算放下心了,明白刚才那半大子只是个点到即止的威胁,自家要是懂做那就无事,要是不懂做的话,祸事可就要登入家门,心思落定的常凯立刻是雁过拔毛,把急着进城的百姓平民弄得叫苦不迭,官差衙役们都是赞叹,说老常知错能改,还是平时见的那条好汉。
朱达他们走过了城门洞,就看到了眼前的那条大路,这城内通着城门的道路都是最宽最好的大道了。
“怎么还不如郑家集宽,河边新村都比这个要强!”这是他们的评价,朱达和周青云还是第一次来县城,从前都是在城外路过,因为以他们做得见血勾当,有官府的所在还是尽可能躲远些,有了什么万一,关城大索的话,想跑都跑不了。
眼前的道路看着有些狭窄和脏乱,还真是不如郑家集和河边新村,朱达摇摇头,闷声解释说道:“郑家集收拾的好是为了引来四方客商,那是郑家的私产,自然用心做,知道维护,咱们新村也是一样,这县城是大明的,谁会操心那么多。”
“可这路边堆着这么多货物是怎么回事?”
就在城内城门两侧,就那么搭着几座棚子,棚子下面堆着各色货物,有的看起来是商队的货物,有木箱草包什么的,包的很是整齐,除此之外还有各类土产,就那么胡乱堆放。
开始看着纳闷,稍一琢磨就能想通,秦琴最先说了出来:“城外那些官差收入城的好处,能给出钱的没多少,给不了钱的估计就拿着值钱东西抵账了。”
至于那些商货,无非是趁乱逃走的商人没有带上货,或者想要进城的商人拿不出现钱等等。
大伙都想着抓紧找个住处,只有朱达在那里盯着棚子看了会,连周青云都忍不住催促了句:“快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几天实在折腾够呛。”
从那山中屋出来后,一路上危险没有遇到太多,但却始终保持绷紧的状态,虽然再持续一段时间也没什么问题,可到了安全的地方,想要休息的愿望就越来越迫切了,朱达这不紧不慢的就有些让人心烦。
“走了,走了,先去吃个午饭,再去找房子安顿。”朱达摆摆手轻松说道,尽管这十几天经历了很多生离死别,看到了残酷景象,可进到城内,被厚实高耸的城墙包围,下意识的还会有些安全感,身体也跟着想要休息。
在这个时候,从李和到张进北以及李得贵,三人的表情都很复杂,按照事先的约定,进入怀仁县城后,结义兄弟和主仆的关系就此确定,朱达和周青云会保护他们会给他们一份活干,可知道蒙古马队退走,世道变得太平后,这么做还值得不值得,想到这里,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但也没有提出异议。
越向城内走,就觉得县城内的脏乱差,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难民躲进了城内,又不是每个人都有亲戚朋友可以投宿,很多人就是露宿在街头,这县城街道清扫的又不是那么及时,自然难以下脚,气味难闻。
“哪里有客栈?”却是李和正在向人打听。
牵着马的朱达转身说道:“不要问什么客栈,问问城内体面人家都住在何处,咱们去那边。”
“大哥,投宿的话,户主未必会收留我们。”李和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很自然亲切,真是将自己看做三弟,心中如何去想就不好说了。
“非亲非故投什么宿,咱们买套宅子住下来。”朱达说得很是豪气,周青云没做声,只是拍了拍坐骑的褡裢,大几十斤的银子就在坐骑身上,说这个话当然有底气。
怀仁县城体面人住的区域是城池东北的区域,朱达他们一行人到了那边的时候,环境的确比其他处好了很多,齐整的院墙,相对高大的房舍,居然还有两条石板铺地的路面,街上也不见游荡露宿的百姓,很有点郑家集郑家附近的意思。
之所以没有难民百姓,是因为有差役在来回巡视,看他们满脸不情愿的模样,大概能猜到原因,无非是不能去南城门那边设卡发财。
看到朱达和周青云骑马带刀的装扮,差役们瞄了几眼后也没上前询问,在常人看来,能骑马带刀的年轻人家境一定不差,或许是来这边探亲访友的。
来到这边之后,李和却显出来了本事,殷勤客气的敲开能敲开的门,或者和门外的仆役门房什么的搭话,询问何处有宅院发卖,或者有宅院愿意长租的,毕竟这么个不大的县城里,遇到体面人家想要发卖宅院不是那么容易。
没曾想真遇到了一户卖宅子的,却是这县里的前任主簿的宅子,宅子已经空置了两个月,只留下一户远房亲戚在这里守着,等发卖后拿了银子离开。
主簿是九品官,排在知县、县丞和县尉之后,在县内排行第四,统管全县户籍和文书以及民政,虽说身为九品排行第四,可在大明地方上有个说法,方圆不过二十里的县城内不设县丞,而县尉这个职务是名存实亡,主簿在大部分县内都是第二号人物,手里大权在握,油水当然也是不少。
这样的身份,宅院自然也不会差了,而且这主簿是去了大同府城那边高就,留下来的面子大家还得照顾,没有人打这个宅院的主意,怀仁县城不大,最富裕的地方又在县外的郑家集,城内的富贵人家又有自己的宅院住,怀仁县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富贵人等没有在本城置业的打算,就这么留了下来。
两进的宅院,还是占地比较大的两进,正房三大间,耳房四大间,还有其他功用的房间数间,足够他们这一大家人住,还远远有富余。
“纹银五十两,不还价。”留守的是个苦瓜脸的中年男子,脑筋看着不怎么灵活,但讲价却是咬牙不放松。
说“白银”若干两的还能在成色上做文章,这“纹银”就是把成色定死了,李和做生意这么久,门道倒是精熟,他一听这价钱和喊价的方式就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大哥,郑家集这样的宅子才卖四十两,这怀仁县还不如郑家集那边值钱,而且还咬定了银子成色,这样的价钱能买三进了。”
事情显而易见,闹过蒙古马队入侵后,怀仁县已经不是什么好地方了,买不起县城房子的依旧买不起,买得起的肯定会搬家,可这前任主簿居然用这么高的价钱发卖,要么是不知道行市,要么就是想捞一笔算完。
但对于朱达他们来说,如果想要买像样的宅院,眼下怕是唯一的选择了,去住客栈,或者买一处平民百姓的宅院,都比这个简单节省许多。
“买,照价支付,但必须要去衙门做个公证,地契房契齐全。”朱达很快做了决定。
有这么一处体面的宅院,可以避免很多麻烦,毕竟是在县内富贵人家环绕中,外人会觉得你是其中一份子,照价支付避免今后因为价高价低彼此纠缠,这样会利索,地契房契由官府公证作保也是为了在明面上没有后患,既然要安顿下来,那就要选择最稳妥的。
“大哥,找官府作保的时候要心些,这家和衙门好歹有相识,万一结伙坑咱们可就麻烦了。”李和低声提醒了句。
“找个认识的放心的官家人就好。”朱达点点头,沉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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