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们对臭老头的了解有多少？”

    乌瑟纳尔看着杯中的酒，轻声道——他一直在喝酒，仿佛他永远喝不醉一般。

    他似乎并没有打算从梅林他们口中听到满意地的答复，他咂了咂嘴，接着道“我出生的时候，臭老头就天天企图让我跟他学习魔法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监察部部长，反倒像个每天骗吃骗喝游手好闲的混蛋魔法师——是的，梅林，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年轻时候的影子。只不过你的内心仍然是拥有人性的光辉的，而他的内心……”乌瑟纳尔顿了顿，皱了皱眉又接着道“不，我本来想说一片黑暗，但黑暗这个词似乎又有些过分了。灰色——没错，这个词很适合他。”

    “十八年前发生的征服门之变，我们从表面上来说就是大臣莫利亚企图代替当时不在帝都的国王陛下，他想从王族之中挑选一个傀儡，从而使自己成为帝国真正的掌权者。但这件事被尤瑟夫知道了，于是国王陛下和狮心王殿下收到情报后率领着雄狮骑士团的狮心骑士们以最快速度杀回了欧内斯特，在关键时刻与尤瑟夫以及帝都里的众人里应外合保住了王位。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后，主犯全部伏法，但却有三个家伙免于一死——和你们想的一样，正是马利克他们三人。”乌瑟纳尔看着众人笑了起来，“顺带一提，那一年冲击城门的狮心骑士之中，也包括了随军回帝都的我们三兄弟。”

    …………………………………………………………………………

    “狮心！！！”

    身穿赤色雄狮纹重铠的男人咆哮一声，率先冲进了被人打开的征服门。他手上的骑枪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战斗而有些弯曲了，身上的铠甲也多了无数的凹痕，肩甲也有一块在战斗之中不翼而飞。他的佩剑早已折断，另一只手上挥舞着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一柄长刀。他身上插了好几根箭矢，身上留下来的鲜血和胯下的赤色战马融在一起，宛如战场上的一团火焰。

    “巴巴罗萨，你还不滚下去休息！”在他身后，一个身穿黑色重铠的中年男子怒道。他身上的盔甲显然不如巴巴罗萨磨损得厉害，身上的装备也相对要整齐一些。他手上的骑枪如闪电一般在身披重铠的黑色战马两侧连点数下，于是就有数人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

    巴巴罗萨头也不回地咆哮道“斯图加特！你再不带着弟兄们先进去我们哥几个全部得死在这儿！你看看城墙头上！在这儿拿命帮你抵挡敌人的不止是我们，还有城墙上的尤瑟夫那个混蛋跟他那群监视者！所以说——赶紧进王城去追圣所，用你的祈祷钟声让那群狂信徒滚出来战斗！”

    斯图加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最前方的巴巴罗萨挥舞着手上的两柄巨大的枪斧在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咬了咬牙高喝道“乌瑟纳尔，把你的两个哥哥找出来！狮心骑士，每个十人队的二号三号骑士出阵，随我杀入王城！”

    巴巴罗萨满意地笑了笑，旋即又阴沉着脸看着城门口黑压压的士兵们“该死，莫利亚那混蛋居然有这么多的士兵吗……”

    ……………………………………………………………………………

    “要说是谁改变了战局，那么就一定要提到那位狮心王殿下。”乌瑟纳尔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一丝敬重，“我当时就跟在父王的身后作战，对当时的情形再清楚不过了。虽然我们呈锋矢阵成功突入了欧内斯特王城之中，但那基本上是靠着整个锋矢阵的箭头、狮心王殿下过人的武勇才成功突入的王城——顺带一提，狮心王殿下在那一战之后多了一个红胡子的外号，据说当时狮心王殿下一头的金发和胡须都被鲜血染成了血红色，一直过了好几天才恢复正常。”

    齐格飞听得心神激荡，义愤填膺地道“为什么突入王城会如此困难？身为帝国的一份子，难道城里的那些贵族们不知道站出来尽一份力吗？”

    乌瑟纳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站出来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被莫利亚推选出的那位王族不论从地位上还是身份上都具有继承王位的合法性，甚至我们可以这么说——假如父王没有在收到臭老头的急报时第一时间披星戴月地赶回帝都，那么届时莫利亚可能已经完成了继位仪式，让他选择的傀儡成为帝国的王了。”

    “被选中的那位王族，就是已故的摄政王殿下吗？”梅林眯了眯眼，低声道。

    “是的，洛里安殿下就是那位被莫利亚选中的王族。”乌瑟纳尔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在当时的王庭之中，洛里安殿下确实是除了斯图加特陛下以外最适合成为国王的人，不论是身份还是血统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王位第二继承人——但是莫利亚还是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洛里安殿下的性格。”

    “洛里安殿下，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他可以被称之为杰出的诗人、画家、音乐家、作家、艺术家，他甚至可以成为考古学家，可以成为医生，可以成为教授历史和帝国文化的教授。但是所有的选择之中，都没有一个选择——成为政治家，成为一国的国王。他虽然拥有摄政王的官职，但就连本来应当负责的国王不在帝都时管理帝国这样最基本的责任都没有尽到过，这摄政王的官职对他而言几乎等同于虚职一般。”乌瑟纳尔神色有些低落，叹了口气接着道“莫利亚以为每个人都会对那张王位有兴趣，可惜他错了。当莫利亚找到洛里安之后，洛里安立刻派人去找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是他当时想到的唯二能够帮助他处理此事的人。”

    乌瑟纳尔顿了顿“一位是当时的王城禁军兵团长，赫卡特多伦斯，另一位，就是臭老头。”

    ……………………………………………………………

    “赫卡特决不能信。”

    六十五岁的尤瑟夫拄着拐杖，声音低沉却有力地回响在监察部的地下室之中。

    尤瑟夫有些焦虑地在地下室里走了几圈，忽然抬头看向眼前的四人“四位，我现在有几个极为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们，这几个任务甚至可以说十死无生，希望你们有所准备。”

    他似乎根本没有给他们拒绝的选项，而是直接地希望他们有所准备。

    那外貌神色各不相同的四人则更是干脆，他们齐齐地将右手捏成拳，面无表情且极为坚定地用拳锤向了自己的心口“愿为帝国奉献灵魂。”

    “你们两人随我一起，去凯旋门为陛下打开大门。”尤瑟夫的第一个任务就基本上跟找死没有太大区别，要冲进万余名士兵把守的征服门城墙并且打开大门，这件事几乎就不可能做到。但出列的那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在了尤瑟夫的身后，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们是监察部的大特使，他们随时准备着将自己的生命作为柴薪投入帝国的火苗之中。

    “剩下两人，一个人去保护洛里安殿下——如果我们失败了，就在第一时间把洛里安殿下当场格杀。”尤瑟夫的语气之中没有一丝温度，宣判了洛里安的命运。

    虽然他是洛里安的好朋友，虽然他从进入帝都为官那年到现在二十余年就和洛里安相交莫逆，但在这时，他不是洛里安的朋友尤瑟夫，而是监察部部长尤瑟夫。

    “最后一人，你的任务是最特殊的。”尤瑟夫转头看向了四人之中唯一的女性，“你的使命是待机，在这里维持监察部的运作和情报收集。如果我们全部战死，那么你——你就是下一任监察部部长，南丁格尔。”

    神色温和的中年女子久久地注视着尤瑟夫，良久，她叹了口气“愿为帝国奉献灵魂——以及，你真的是一个魔鬼，尤瑟夫。”

    尤瑟夫微微一笑“魔鬼总是会出现的，既然如此，那还是让我自己成为魔鬼吧，至少我还能掌控这一切。”

    ………………………………………………………………………

    “臭老头所带领的那两位大特使一前一后战死在了凯旋门的高墙之上，前去保护洛里安殿下的那位大特使也在莫利亚想要带走洛里安殿下的临死反扑之中战死在了摄政王府的大门口。”乌瑟纳尔叹了口气，面色渐渐地变得寒冷起来，“这时候，其实大局已经定下来了。父王带着部队成功回到了王城，莫利亚被自己的亲信、也就是马利克三人背叛被囚禁在了屋中，这一场混乱终于算是得到了一个相对完美的结局——然而最后，发生了一件几乎可以说是丧心病狂的事。”

    “赫卡特，这个人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他也勉强算是一位直系王族，毕竟他可是王城禁卫军的统领。”乌瑟纳尔面如寒冰，低声道，“我还小的时候就见过他了，他与人交谈的时候喜欢发出毫无意义的豪爽大笑声，一直让我觉得这个人很做作，是个心思阴沉的家伙。但是那日，他的举动出乎了我们的预料——他不是一个心思阴沉的家伙，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乌瑟纳尔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这个疯子事败之后，带着自己的亲卫假意前往摄政王府关心洛里安殿下，骗过了所剩不多的摄政王府亲卫——然后他杀尽了洛里安殿下府里的所有人，并当着他的面奸杀了摄政王妃尤利娅殿下。”

    “赫卡特，和洛里安殿下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乌瑟纳尔深吸了一口气，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酒馆内的气氛仍然欢快，而梅林这一桌的空气却似乎有些寒冷。就连听得云里雾里的菲奥娜，都在这最后的几句话之中感受到了其中的疯狂与残忍。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在赫卡特准备杀死洛里安殿下唯一的女儿时，终于，洛里安殿下的亲卫队长浑身是伤地杀入了府里，抢走了洛里安殿下的遗孤。”乌瑟纳尔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三人，笑了起来“你们猜猜，那位亲卫队长是谁？洛里安殿下的护卫又是谁？”

    梅林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我明白了，多米尼亚男爵和卡斯兰小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