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中,追圣所平和的钟声传遍了整个欧内斯特。
追圣所的钟声有各种各样的含义,但人们平日里听得最多的还是每日都有的晨钟和晚钟。钟声响起,寓意着新的一天开始,欧内斯特的一切又将运作起来,人们纷纷离开了自己的家门,为欧内斯特带来勃勃的生机。
在城北的一处小宅之中,一名双目失明的年轻男子也拄着拐杖离开了自己的家门。
“那我出门了,父亲,母亲。”他对着门内高声喊了一句,便慢悠悠地离开了自家的小宅。他的步伐很慢,毕竟对于一位双目失明的盲人来说,快速行走实在是难如登天。
欧内斯特的每一天都是如此风和日丽,这座大陆南边的雄城似乎有着神明的保佑一般,十日里有九日都是艳阳高照。明明和西南边的拉美西斯公国只有一山之隔,但整个帝国却拥有着令全大陆的另外四大公国所羡慕的绝佳气候。阳光洒在身上也并不令人觉得燥热,反倒是多了几分蓬勃和惬意。
“啊呀,麦克家的小子,我都多久没有见过你了!”一名背上背着猎弓的汉子第一个看到了在街上摸索着前行的盲人青年,他大笑了两声,快步走上前去和青年并做了一排。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唉,当年你还小的时候我还带你去百花街玩过,那个时候你还没生这场大病,眼睛还是好的……”汉子忽然惊觉自己失言,干巴巴咳了咳转移了话题“我是巴顿啊,你不记得了吗?你没搬家之前我们还是邻居来着——”
“巴顿大叔,好久不见了。”盲人青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父亲前两天还提到过你,说起来是有好些年不见了啊。”
“什么好些年,都有十多年了吧?”巴顿爽朗地拍了拍盲人青年的肩膀,“卡特,你父母还好吗?我记得他俩以前最喜欢一起去钓鱼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找我要过水晶蜘蛛的丝,说那东西最适合作为鱼线了——那两个家伙,居然用一个银币从我这里买了一根蜘蛛丝走,我也不知道该佩服他们还是嘲笑他们……”
巴顿是个标准的帝国汉子,热情而豪爽,他的大陆语中也带着明显的帝国腔调,这种像连珠炮一样的说话方式是帝国人聊天的特点。卡特一边拄着拐杖一边往前走,一边面带着微笑听着巴顿不停地说着他在外打猎时遇到的趣闻。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呢。”巴顿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停下了脚步“你父亲最近腿脚好些了吗?我前两天打猎打到了一只六足虎,六足虎的虎骨酒对于你父亲这种有陈年腿伤的是再好不过了。他们现在在家吧?我这就给他们送去。”
说了就做,这也是帝国汉子的标准行径之一。
卡特似乎浑身一僵,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父母最近身体都不太好,现在去找他们恐怕不太好——事实上,我母亲最近生了一种奇怪的病,我父亲也被传染了,我现在出门正是为了去药店买点药……”
巴顿皱了皱眉,摸了摸下巴自语道“奇怪的病?严重吗?有生命危险吗?”
“看着很严重,但是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卡特摇了摇头,“他们的身上长了很多水泡,一戳就会有脓水流出来。虽然看上去极为骇人,但是他们的意识都很清醒,在家里的行动也没有什么异常。其实已经发病了好几天了,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估计再吃上几日的药就能完全康复。”
巴顿眉头一扬,大笑着拍了拍手“啊,小卡特,我知道了!你父母这是老病复发了,他们在十多年前就得过这种病!”他说着从腰间掏出一棵金色的药草,神秘地晃了晃“你要去开的药不就是这玩意儿吗?赫尔斯伴生草,这东西我采了不少,这就去给你父母送过去!”
“这不太好吧?”卡特似乎吓了一跳,连忙摆了摆手“我们自己能买药,就不用大叔破费了。”
“小卡特,你是不把大叔看在眼里啊?”巴顿吹胡子瞪眼地盯着卡特,有些生气地道,“咱们两家人认识了多久了?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了,但是当年我和你父母一起在城外村庄里长大的时候可没少受他俩的照顾。现在他俩生病了,你让我就在这里袖手旁观?这要是传出去了,我巴顿以后可还想在酒馆里抬起头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条汉子吗?”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卡特就往回走,卡特无奈,只能转身随着巴顿往家的方向前进。他出门并没有走多远,只片刻的时间便又回到了家门口。他面朝着巴顿,有些无奈地道“巴顿大叔,现在我父母可能还没起床,要不您把东西给我,我负责转交给他们?”
“不可能,这两个家伙可能只是在床上不想动而已,他俩年轻的时候就最讨厌晚起了。”巴顿摇了摇头,笃定地回答道。他从卡特手中要来了钥匙,打开了小宅的大门便跨了进去,口中高呼道“老麦克!你的老朋友来看你——”
他忽然闭上了嘴。
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
巴顿面色一白,反手就将自己背后的猎弓给握在手中,他立刻张弓搭箭,无声无息地逼近了小宅内的主屋,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或者说,一个活人也没有。
三具凄惨的尸体倒在屋中的各个角落,他们的表情充满了恐惧和不解,似乎对他们死前所看到的一切感到极为困惑。他们的死因都如出一辙,他们的胸口上有一个人头大小的洞,这个血洞洞穿了他们的身体,显然是极为强大的力量在瞬间造成的致命伤。
巴顿揉了揉眼睛,目光锁定住了门口离他最近的那具尸体。
那是一具年轻人的尸体。
年轻人双眼有些泛灰,显然是双目失明的样子。他的模样和老麦克有八分相似,似乎正是这家人的孩子——巴顿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身就对自己身后的卡特射出了箭!
麦克家没有别的孩子了,这具尸体就是卡特的!
那么自己一路上跟着的那个卡特,无疑就是凶手!
当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就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卡特已经不是卡特了。
苍白的肤色,没有下唇的怪异面孔,本应该是双眼的地方只有两个黑色的深洞,所有的一切综合在一起,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的了——怜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地面上忽然腾起一根石柱,于是那支箭便被石柱撞飞了开来。
“这是你自找的。”怜悯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于是地面又一次开始如波浪一般翻滚了起来。他的手在空中一握,无数的地刺便从地面张牙舞爪地飞腾而起,齐齐地袭向了面色惨白的巴顿!
正在这时,一只乌鸦鬼魅一般地落在了地刺之上。
怜悯感知到乌鸦的一瞬间,便心知大事不妙。他刚刚转身,一个红衣的俊美青年便推开了大门,用悲哀的目光看着他吟唱道“噢,农夫永远不知道自己救下来的是一条恶毒的毒蛇,他带着温和的笑容,永远地沉睡在了冰天雪地之中……”
巴顿身前的地刺骤然燃烧了起来,这种燃烧不同于火焰的熊熊燃起,而是类似于被燃尽了的灰烬,无声无息地耗尽了自己的能量,化作了飞灰湮灭在了空气之中。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非是燃烧,而是腐蚀。
既然是腐蚀,那自然和暗魔法是脱不开关系的。
萨麦尔从空中缓缓落到了地面,他似乎已经完全熟悉了身上的傀儡装甲,不论是飞行还是驱动都显得极为熟练。经过了改造之后,萨麦尔已经不算是一个生物了,他没有睡眠的需求,这也让他有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来熟悉他这具全新的身体。
“又见面了,怜悯。”萨麦尔的声音有些像金属敲击的声音,有着诡异的质感。他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怜悯,宛如在看着一个死人。怜悯所受的伤比萨麦尔要轻上一些,但萨麦尔直接将自己受伤的部分给改换掉了,导致现在的萨麦尔已经恢复了九成,而怜悯却依然被自己身上的伤所折磨着。
一根地刺毫无征兆地袭向了萨麦尔,怜悯心知自己和萨麦尔之间没有任何能够沟通的地方,便毫不犹豫地先下了手。但萨麦尔甚至连魔力都懒得驱动,他侧了侧头,下一秒,他的整个上半身骤然旋转了一百八十度,整个上半身便用一个有些扭曲的姿态面向了背后的地刺。他干净利落地挥出了一拳,整只右臂上的符文便在他挥拳的一瞬间亮起了耀眼的蓝光。那坚固的地刺在萨麦尔的拳头面前却毫无抵抗力,竟是被他一拳给轰成了碎片!
该死的,这家伙变成了什么东西!?——怜悯心中的惊骇几乎无以言表,他一脚跺在地上,准备再次通过大地逃离这里。但下一秒,怜悯的脸色就变得有些恐怖了起来。
——地面,与他失去了联系。
这种失去联系是极为可怕的,身为地系魔法师,他们的破坏力不如火系,杀伤力与速度不如风系,防御力也只是和水系各有千秋,但他们最大的优点便在于持续力之上。只要接触了大地,他们便拥有源源不绝的魔力,只要他们的精神力还充足,就很难有魔力枯竭的时候。
但现在,怜悯无法从地面上感知到任何的魔力。
“逃跑永远无法解决问题,战斗吧,像一名勇士一样。”莱昂纳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手上拿着一把画刷,脚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忽然多了一副画作。
那是一幅关于惊涛骇浪的大海的画,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却极为传神。而地面上的魔力似乎尽数转化成了水系的魔力,怜悯再也无法通过地面获得任何的支援了。
怜悯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紫色的水晶。但他掏出水晶的同时,莱昂纳多也笑眯眯地摸出了一个银色的十字架——天空之中陡然传来一声惨叫,那是怜悯的恶灵,它似乎极为害怕莱昂纳多手上的银色十字架,竟是在空中盘旋着拒绝了怜悯的召唤!
怜悯垂下了手。
他已无计可施。
“没用的,放弃吧。”莱昂纳多笑眯眯地斜倚在门框边,夸张地叹息道,“你的一切都被我们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拜我一个朋友所赐,我们对你的熟悉程度可是比你的其他几个朋友要高出很多的噢。”
怜悯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身。失去了地面的支援,他似乎就真的变成了一个瞎子。他此刻正面对着墙壁,冷声道“是这样吗?那么——这又如何呢?”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之前被萨麦尔击碎的地刺们忽然从地面齐齐地升腾了起来。他们纷纷聚拢在了怜悯的身上,于是怜悯的身形便越来越高,直到变作了一个高达十米的巨人!
无数的碎岩还在往他的身上聚拢,他从空中望着地面上的三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帝都“你们真的明白了我的能力了吗?真的能够战胜我了吗?”
“你还没有发现问题吗?”莱昂纳多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他的声音很悠闲,甚至带着淡淡的惋惜,“多强大的能力啊,怎么就落在了你这么个傻子的身上呢?”
他骤然腾空而起,宛如背后生出了一双翅膀一般停在了怜悯的身前“你看看周围的一切吧,这里真的是帝都吗?你不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一点吗?”
怜悯心中忽然一突,他转过脸来,迅速地将自己的感知扩散了开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是如此的活灵活现,一切都和真正的欧内斯特没有任何外表上的区别,但其中却缺少了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没有人。
他没有感知到除了他们三个以外的任何人。
“欢迎你,欢迎各位。”莱昂纳多姿态优美地对着周围鞠了一躬,宛如在舞台之上一般“欢迎来到属于我的画中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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