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会出现在魔法门之后,这一点就连齐格飞都没有意料到。
看梅林的模样,显然是刚刚抵达不久,他那件监察部的黑袍下摆还有些许通过地下河道而沾染上的水渍。不过他的精神却很不错,显然在齐格飞这几日正为了祈祷钟声与四兵团的事件而忧心忡忡之时,这家伙在罪业之城里休息得挺不错。
梅林从魔法门之后走到了目瞪口呆的众人眼前,他旁若无人地挥了挥手中的法杖,皱着眉头低声喃喃道“嗯,这一棒如果这样挥,或许力量会更大一些”
“你知道你打伤的是谁吗?”厚土冷冷地看着梅林——他见过这个家伙,梅林的形象辨识度实在是太高,就算梅林从来没有接触过厚土,厚土也在法师塔之中见过这个银发的半精灵。
梅林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有些不解地转过了头“是谁?”
“他是法师塔的四系主任之一,掌灯人咒火罗根现在唯一的学生。”厚土冷哼一声,盯着梅林道,“我认识你,梅林,虽然我对你没有确切的了解,但我在齐格飞的身后见过你。听人说你是个狡猾的家伙,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梅林咂了咂嘴“我已经下黑手打废了你的同伴了,难道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吗?”
“不,你打废了他,只会导致一件事。”厚土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咒火那家伙一直在关注着这里,他现在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将一名主任伤成这样,你会成为整个法师塔的公敌。”
梅林好整以暇地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尖耳“然后呢?”
厚土愣了愣,沉声道“成为法师塔的公敌,也就意味着——”
“不不不,我不是问成为法师塔的公敌之后会怎么样,我是指,就只是成为法师塔的公敌而已吗?”梅林揉了揉自己的尖耳朵,旋即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法师塔公敌什么的,几天之前我不就已经是了吗?——噢,说起来你们还不知道吧?”
梅林看着厚土,忽然有些恶意地咧开了嘴笑了起来“那个叫凛风的傻子,已经死在我的手上了。”
厚土的脸色骤然一变,看向梅林的目光顿时凝重了起来。
凛风的实力,和他们在伯仲之间。
凛风、厚土、蚀水、咒火四人本来就同属于同一位老师的学生,四人目前大概都在五十到六十岁左右,实力也都在九阶魔导师的范畴。其中天赋过人的咒火比他们要略强一筹,但也并没有达到大魔导师的地步。蚀水或许比他和凛风略强,但也强得有限,厚土自信自己和蚀水交手顶多就是被压制,而不会像和咒火交手那样战败——但凛风的实力却和自己一般无二,如果凛风死在了梅林的手下,那么换言之,自己也有可能被梅林所杀!
“你的实力,不可能是凛风的对手。”厚土盯着梅林,终于缓缓地开口道。
——凛风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厚土并不打算怀疑梅林的话。
凛风失踪已有两天,法师塔早就将寻找凛风踪迹一事列为了最优先级——厚土还记得他最后见到凛风的时候,当时那家伙为了超过罗根,独自一人跑去追踪监察部的踪迹。只不过直到现在,厚土也没看见凛风从法师塔外回来,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尸体都未能找到。
唯一知道的,就是那家伙在百花街有过一场战斗,他们观测到了凛风的魔力波动。
平心而论,凛风和自己等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好——厚土一直觉得凛风和盛焰有些相似,只不过盛焰的脾气还可以用年轻气盛来解释,而凛风则不同,他根本就是个气量极其狭小的家伙。所以就算凛风死了,厚土也最多感到有些感慨,但绝对不会为了凛风的死而难过。
“的确,从魔力上来说我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但战斗可不止魔力一种方式,就像现在一样。”梅林笑眯眯地对着地上的盛焰努了努嘴,“那家伙,不也被我一棒敲成了这幅模样吗?”
厚土轻声道“也就是说,你并非是通过正当的手段击杀了凛风。”
“这个结论太过明显,我不觉得有什么探讨的必要。”梅林笑眯眯地举起了手中的巨大法杖,“但是接下来,你马上也要被我一棒敲晕了。”
厚土冷哼一声,盯着梅林沉声道“就凭你的实力,也想——”
“等等,在你决定动手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梅林忽然向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他指了指被锁在褐色光芒之中双手抱在胸前的齐格飞,啧啧叹息道“你现在所有的魔力都用于封禁小齐格的行动了,如果你要转头对我进行攻击的话,也就意味着你的封禁立刻就会被小齐格破解。”
梅林举起了一根手指,在厚土的眼前轻轻地摇了摇,笑嘻嘻地道“要不要我们来打个赌,你猜你到底能不能一击干掉我?不过这个赌约似乎没有什么执行的必要,只要你的封禁被破解开来,以你和齐格飞之间不到五米的距离,他拳头砸爆你的脑袋的时间绝对比你眨眼的时间更短。”
梅林的语气很轻松惬意,毕竟马上要被砸爆脑袋的不是他,他当然没有任何的心理压力。不过厚土的感觉就不同了,他那张磐石一般冷峻的面庞上已经出现了汗水,他的面色也无比阴沉凝重。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种生死一线的局面了。
如果不解开封禁,那么迎接自己的就是梅林的那根棒槌——厚土实在是不想把那玩意儿称为法杖,现在那根大木棒上面还在往下滴血,配合着梅林和善可亲的笑容实在是充满了震慑力。
厚土和普通的魔法师不太一样,他一向认为魔法师的身体不能太过羸弱,那样会导致魔法师在战斗中的容错率变得极低,任何对于魔法师身体的伤害都会使魔法师的战斗力大打折扣,所以他是魔法师里少有的强壮者——以他的身体强度,就算不依靠斗气,他也能够和一名三阶的武者打个有来有回。
但是在武者的世界里,不具备大剑士称号的武者,基本上和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区别。换言之,只有四阶以上的大剑士,才真正地被算作了能够在大陆上闯荡的武者。
而眼前的梅林,显然就是其中一员——厚土已经不想再思考为什么这家伙能够同时使用魔力和斗气,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现在的局势毫无任何帮助。
如果自己不解开魔力,厚土不认为自己的下场会比躺在地上生死未卜无比凄惨的盛焰好到哪里去。
自己只能解开魔力,这是唯一的选择。
厚土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水,他的目光不住地在齐格飞和梅林之间游荡,心中也闪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解开魔力,先和外面的蚀水会和?
——解开魔力,直接干掉梅林,然后再和齐格飞战斗?
前者暂且不论,对于厚土而言,那是他最不愿意选择的选择。如果现在解开魔力撤离,也就意味着自己此行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反而让盛焰在对方的偷袭之下身受重伤。虽然盛焰的重伤是他自找的,但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对于厚土而言是一种巨大的侮辱。
但后者却是个更加艰巨的选择,那意味着自己必须要冒着巨大的危险,强行将梅林斩杀于此。此时的厚土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些许不自信,他很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一击击杀梅林,然后再毫发无伤地转身和齐格飞战斗——要知道,凛风那家伙就死在了这个半精灵的手中,就算那是运气和诡计同时作祟的结局,这家伙也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容易干掉的家伙。
更何况,如果自己的速度不够快,那么迎接自己的,就会是齐格飞那足以轰塌一座小楼的恐怖重拳。
“看来您已经决定尝试硬接我的攻击了。”梅林忽然开口了,他笑眯眯地走到了齐格飞的身边,然后高高地举起了那根两米有余的巨大法杖,“想不到我一个小小的魔导士,居然有机会连续打败三位系主任,这可真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
齐格飞瞥了梅林一眼,没有说话——厚土不知道,但他对于凛风的死因可是无比清楚。杀死凛风的人不是梅林,而是该隐,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厚土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忽然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退出,齐格飞身边的土褐色光芒,骤然消散得一干二净。
总算被解除了封禁的齐格飞活动了一番身子,旋即捏紧了拳头站在了梅林的身前。他没有对梅林多说什么,他们还没有彻底脱离危机,格里高利也还在以一己之力对付实力胜过自己的蚀水,眼前的厚土也依然具备着强大的战斗力。就算干掉了一个盛焰,他们的状况也远远没到能够松懈的地步。
“事出突然,我还没来得及问现在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齐格飞还没有开口,站在他背后的梅林先一步小声说话了。
“贝奥武夫的父亲来到了这里,他背叛了陛下,和法师塔站在了一起。”齐格飞用最简短的话语描述了一下刚才的一切。
梅林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眉头也皱在了一起。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和齐格飞一前一后地站在一起,一同戒备着眼前一语不发的厚土。
“你的运气不错。”厚土终于说话了,他没有和梅林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齐格飞低声道。
齐格飞摇了摇头“我更倾向于是他预料到了这里的情况。”
“你是真的运气不错,我刚刚才从地下河道赶到这里。”梅林小声地在他背后拆台。
齐格飞翻了个白眼,看着厚土继续沉声道“接下来呢,你还要和我们战斗吗?我不认为你能够打败我们。”
厚土眯了眯眼,居然赞成地点了点头“我不否认,如果我的对手只有一个你或者只有一个梅林,那我或许还能够战而胜之。但当你们两站在一起时,危险程度却会上升无数倍,任何轻视你们的敌人都被你们所斩杀——我不是主教,我也不是狄卡兰,我的实力并没有他们强大。”
梅林的瞳孔微微一缩,低声道“永不复行?”
厚土为齐格飞揭示身份时,梅林还并未到达现场,自然不知道法师塔等人的真实身份。但当厚土说到这两个名字时,梅林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厚土的身份。
——永不复行,法师塔,无面之王
一个又一个的线索忽然在梅林的心底串联了起来,他似乎隐约抓到了一些线索,那所有的线索都将箭头指向了同一个方向,但那个方向却似乎依然笼罩在迷雾里,让他有些无法看清楚那迷雾之中那个人的身份。
梅林忽然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有些混乱,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一张大网里,这张大网已经布置了不知道多久,自己不过是一张无意间闯进大网的蝴蝶,但却将这张大网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破口——那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这只会让自己在网中越陷越深。
“浮士德说得没错,那孩子对于你们这群人果然有着足够的认知。”厚土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他再一次向后退了一步,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法杖,看着齐格飞与梅林道“如果这场战斗无关胜负,无关未来,无关祈祷钟声,我会很乐意与你们交手——可惜,我们必须要将祈祷钟声带走,我们需要借助它的力量彻底接手帝国。”
厚土叹了口气“为此,我个人的荣誉与尊严毫无意义。”
他的法杖之上,骤然涌出了一道土褐色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会议室的窗户,直直地射向了窗外的天空!
——一个土褐色的法师塔徽章,也顿时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求援?你身为四系主任之一,面对两个年龄不足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求援?”梅林的脸色变得很奇怪,语气也有些哭笑不得,“认真的吗?我以为你会更要面子一些的。”
“没有什么,比确保胜利更加重要。”厚土严肃地道。
梅林有些好奇“但是你身为四系主任之一,此刻还能向谁求援呢?蚀水阁下在外面,盛焰现在就躺在那里,凛风则躺在地底下,总不能向掌灯人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一直以来,梅林的乌鸦嘴都是齐格飞最深恶痛绝的东西,这一次也不例外。
梅林已经看到了天边的那个人影,所以他闭上了嘴。
那是一个他认识的家伙,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躲在那个人不远处,进行了一次灵魂上的巨大蜕变。
那是一个蓝袍人,一个右眼上带着单片眼镜的蓝袍人。
他的长相很平凡,发型也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身上的法师袍更是朴素到没有任何的装饰。
他看上去大概只有三四十岁,但谁都知道他的年龄已经超过了五十岁,因为他从年轻时就很出名,极其出名。
他自天际漫步而来,宛如在长街上散步一般,步伐毫无花哨,但却让所有人心中都猛然一沉。
——因为他是掌灯人之一,咒火罗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