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莲中而生的女子
    深谷藏水雾，一朵莲花破雾而出，随水而至。
    那朵莲花飘至距离岸边尚有三丈的地方，便即静止不动。
    若不是云客亲眼看到它从浓雾弥漫的湖面飘来，一定会以为它本来就生长在那个地方。
    那莲花来的古怪，不敢贸然出去，思忖片刻，依然觉得还是暂时藏起身子稳妥些，于是他矮身在花丛后不动，只是使劲瞪大眼睛，向着那朵莲花看去。
    恰好一阵风从湖面吹来，将湖面轻纱般的雾吹散，露出了那朵花的真容。
    那莲花整体形成一个莲座，莲座之上生满硕大的花瓣。此时花瓣未开，层层花瓣尽皆保持月牙儿般弯弯勾起的形状，就像浣衣女子捧水的柔荑，纤指紧紧合拢，将莲心紧紧包裹在其中。
    那些花瓣竟似水做的，洁白无瑕，又隐隐透明。透过那一层又一层的花瓣，又由于距离的缘故，莲心的形状看不清楚，但若隐若现间，竟似一道醉卧的人影。
    难道花心处竟藏着一个人？
    云客被自己脑中突然现出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忙摇头否定。
    就在惊疑间，那朵花给出了答案。
    那些弯弯的月牙儿开始变得平直，那些勾起的指尖露出指缝，那些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始以一种奇妙的韵律绽开……
    “哗啦啦”
    紧贴在一起的花体似乎轻微抖擞，彼此之间的紧贴便变得松散。褶皱的花衣宛如初夏破体而出的初蝉，在雨露中尽情伸展单薄的翅翼，由美丽变得更加美丽，由脆弱变得坚强……
    那些花衣绽开的速度很慢，足以定格住每一个慢动作。
    云客发誓，他以前虽看过许多花，却从未知道花开竟是如此美妙的过程。
    一层莲花缓缓绽开，九瓣花瓣由俏立变得缓缓贴近水面，露出了里面一层新的花瓣。原来，那莲瓣竟有好几层。
    第二层莲瓣以相同的韵律绽开，而后是第三层……
    云客眼睛眨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什么美妙的东西。
    一层……
    两层……
    三层……
    ……
    八层……
    第八层花瓣终于绽开，露出又一层新的花瓣。
    云客口中轻数着花瓣绽开的层数，在看到那最新一层明显窄小玲珑许多的花瓣时，突然有一种直觉，那应该是最后一层了……
    期待这种情绪往往能够带来些许的紧张。他感到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血液在血管中的流淌突然变得澎湃起来……他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那即将揭晓的答案。
    那一层花瓣，宛若新嫁娘遮头的盖布，没有红烛映衬，却依然充满魅惑，尽情撩拨着观赏之人心中一窥真容的欲望……
    或许真的最后一层莲开更慢，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云客只觉得已有数年时间过去，那些单薄洁白的花衣依然没有舒展的迹象。
    就在他心急如焚，恨不得冲上去亲手剥开那层莲瓣时。那花瓣终于动了……
    九瓣花瓣宛若蝶儿的翅翼开始震颤，紧贴在一起的花衣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翅翼震颤的幅度由轻微至剧烈，那丝诱人的缝隙由窄小至开阔……
    “哗啦”一声！
    水气汇聚，莲瓣尽开，一道窈窕的身影在莲中缓缓坐起，惊艳了山水，渲染了一人的双眸。
    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瀑布般倾泻而下，搭湿了莹雪般皎洁的肩膀。削肩两侧舒展而开一对玉臂，轻轻探入水中，素手随腕儿而动，撩起几滴水珠，将水面打起许多斑斑点点……
    然后，她纤腰浮动，缓缓站了起来！
    躲在野菊丛后面的云客，看到那道倩影，早已震惊到呆愣，在那女子站起来的一瞬，更是突然满脸赧色，急忙转开视线，不敢再看。
    那女子，身上竟然未著寸缕……
    女子显然想不到这座荒岛上竟会有第二个人，更想不到距离自己数丈处的矮丛中便有一双眼睛恰好能够瞧见自己。她只是呆呆的望着洁净的水面，似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她伸出一只玉手，遥遥指向不远处的湖面。玉臂缓缓摆动，像世间最婉约悦目的舞蹈动作，她伸着那手指，盈盈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一道湖水从湖面腾起，在一种奇妙力量的牵引之下连成一线飘在空中，随着那只葱白雪玉般的手指缓缓游动，最后形成一个圆圈，浮在空中不再跃动。
    女子手指再动，从湖中缓缓腾起第二道水柱，又缓缓绕成一个圆圈，嵌套在方才那道圆圈之内……
    如此重复几次，旧圈不灭，新圈又生，盏茶时间过去，空中已经外外嵌套了四十二道清水凝结的圆圈，像画面定格般漂浮在空中……
    女子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手指再次指向湖面，一道清流凝空而上，汩汩流动，刹那间又形成一道水线……只是这次，那水线已不像前面四十二道那样稳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幅度开始颤抖。
    同样颤抖的还有女子的手指。她做出这个动作，似乎已经十分吃力。那端巧玲珑的的琼鼻之上，甚至已经沁出几滴细密的汗珠儿……
    终于，女子体内灵力流转不畅，指尖未能画出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圈，那水线在空中哗啦散开，打乱湖面那道如画的倩影。
    同时散开的还有原来飘在空中的那四十二道水圈。
    “哗啦”一声，四散的水珠洒满湖面，像天空骤然落了一场雨！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重新变得平静，一道倒影重现，露出一个绝色女子淡淡的容颜。
    看来经过几日的疗伤，她体内的伤势依然未曾痊愈。若在平时，她用凝水诀画出水圈，至少也能足足画出四十九道，而今竟连第四十三道都画不出，看来她的伤势竟似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如此推算，她想要痊愈，至少还需要七日的时间。
    若是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七日时间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如今，她们会给她七日的时间吗？——肯定不会。
    云客躲在野菊丛后，心中十万个不敢再行偷看，却又生出十万零一个偷看一眼的欲望，在两相犯难中，深陷选择困难症的囚笼。
    “偷看女子洗澡，我云客岂是那种小人，若被老酒鬼知道，天晓得他会怎样的的鄙视于我？”他正义凛然的想到。但略一皱眉，隐隐处又好似听到另一道声音，“要不，只看一眼。”他忙在识海中一掌拍死这个恶劣的小恶魔，一脸正义，终于下定某个决心。
    他咬了咬牙，低着头狠下心强自转过身，便想要就此离去。
    只是这一动，难免弄出了一些声响。这丝声响虽然极为轻微，但那女子何等境界，焉有听不到的道理？
    莲座之上一朵莲瓣飘起，骤然化作一道匹练，从三丈远的湖面如游龙一般窜起，瞬间来到岸边，在茫然不知所措的云客腰间缠绕几圈，向后大力拉去。
    “哎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天使战胜恶魔的云客只觉得腰间一紧，哪里想到还有此劫，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一头又扎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所幸他颇识水性，匆忙间急闭一口气，才没有灌个水饱。
    在水中略一挣扎，已经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恰好看见眼前浮着一尊硕大的莲座。
    那莲座距离岸边足有三丈，这一拉之力竟有如此力道，云客呆呆看着莲座，心中大为震惊。
    突然间，他想到什么。入水前，那女子未着寸缕，翩然而立莲花之上，自己此刻离她如此之近，岂不令她感到窘迫。于是强忍心中抬头瞥一眼的欲望，视线沿着莲座往下移去，落至水面后转过身体，留给莲上之人一道凛然君子的背影。
    殊不知，这一微小动作，已是无意中救了他的性命。
    那女子身份特殊，一身修为又是十分高绝，虽然性格所致，绝不会妄下杀手，但云客若是敢流露出丝毫亵渎之意，恐也会惹恼了她。
    老酒鬼曾说，天地浩大，无所不有。世间万物人类自当是万物灵长，但一些人迹罕至却又灵气汇聚之地，某些天地异类化作人形，亦是极为常见的事。
    这女子出现在荒岛，又从水中来，莲中生，一定是此地钟灵汇聚的产物。
    想到女子出现的方式，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云客胡思乱想着。
    突然间，空中飘飘传来一句话。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道声音清淡冷漠，却又说不出的悦耳好听。
    云客已自作聪明的把女子当成了某种仙灵，心中已生出无限激动。听到这如玉的声音，心想仙灵果不愧是仙灵，便是说话也如此好听。今生有幸得见如此灵物，又有幸能与其说上一句话，真是不虚此行了。
    于是愣了片刻后才沾沾喜道“我叫云客，能见仙灵真容，真是三生有幸，你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可有些复杂了……”
    由于先入为主的为女子定义了一个身份，便失了平日里的聪慧，智商一下子跌倒了人生的低谷，不知所云的大谈特谈起来。好在他嘴上罗里吧嗦，身子却老老实实，仍然把后背留给了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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