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黑白两难
    这是张家府宅里的一间厢房，房中陈设并不奢华却隐隐透着一丝舒适温馨。
    云客盘膝坐在床上，梳理着从张素月那里听来的有关张家和周家的恩怨纠葛，沉思不语。
    张家几代人定居夏皇城已近百年时间，凭借着裁衣制衣这门祖传手艺以及几代人积累的生意经，‘张氏裁衣坊’这块招牌早已成了西城街区的一块金字招牌。
    招牌响了，来钱便快。但是除了滚滚而来的财源，裁衣坊吸引而来的，还有无数外人的眼红与觊觎。
    周一典。这个周氏宗府并不怎么器重的旁支子弟，数年前在街区的另一面开了一家‘周氏典当’。虽然自己修行天赋一般，无法得到宗族的重视，但他毕竟姓周，且与宗府中某些老人能够说得上话，所以借着周家这面大旗，很快便成了西城街一霸。
    张氏裁衣坊生意兴隆，街面位置又好，自然引起了周一典的觊觎。
    旁人觊觎只是眼热心动，而他却是赤裸裸的摆出一副据为己有的霸道姿态。
    半年前，他便开始差人与张素月已故的父亲商谈，要将这张氏裁衣坊买下。
    裁衣坊祖传几代如今正值生意兴隆之时，张家虽是地道的生意人，但近百年来在这西城街却也积累了不错的名望，面对这种欺压，张氏老爷自然是一口回绝。
    可是没想到，贪婪霸道的周一典花钱聘请一些行止无道的修行者做打手，数次到裁衣坊捣乱，半年前更是直接害死了张素月的父亲……
    若没有意外，张氏裁衣坊在张素月的手中，绝对无法继续支撑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落入周一典手中，没有一丝逃脱这种厄运的希望……
    毕竟这里是夏皇城，毕竟在这座城中只有姓周的一家说了算！
    一个本分的生意人，积累再多的财富，在这纷繁乱世中，也不可能是高手众多堪称一方诸侯的修行世家周氏宗府的对手。
    所以云客的到来，才会被张素月当成了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抛却自尊，她也要极力将少年挽留下来……
    云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清楚，略感烦躁的摇了摇头。
    ……
    数月后便是东皇开陵的大日子，如今夏皇城表面看起来平静，但暗地里不知汇聚了多少可怕的力量。老酒鬼一去不归。乐心姐弟与自己约好在城中相聚却不知她们此刻躲在了哪里？想到这些，云客便不由觉得本就有些大的脑袋又大了一圈。
    他略一正容，将这些丝丝缕缕的情绪抛开，在床上盘膝进入入定状态。
    神识首先进入的是识海。识海是一片广阔的天空，天空被黑白两色分作两半。那分别占据天空两边的，是一层浓厚的黑白异色的云层。如果看得仔细些，便不难发现，那云层其实是由无数的黑白灵字汇聚而成的。覆满整片天空的云层便宛如一片汪洋大海，而每一个跃动其中的灵字便是海中一滴水珠。海中有多少水珠，天空般的识海中便有多少个灵字……
    如果被世间无数欲求一灵字而不得的修行者知晓，一个灵字境尚未圆满的少年识海中竟有如此众多高深的灵字，不知道会不会嫉妒到吐血死去……
    可是，如今这些灵字的占有者—云客，望着那些还不能看懂的符号，却没有感觉多么的幸运，而是觉得烦恼的很。
    黑玉老人告诉云客，要想将体内的龙息暂时压制住而顺利修行灵字歌诀，同时修行黑白两种灵字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但近些日子以来的慢慢体悟，云客却越来越开始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思量着自己是不是上了黑玉的当？
    两种灵字齐修，需要一种平衡，云客每读懂一个白色灵字，都必须强迫自己去读懂一个黑色灵字，如此才能够起到双灵齐修的效果。可是几番尝试下来，他发现这条路简直就行不通……刚开始体悟一些最简单的灵字，勉强还可以，但随着那些灵字变得复杂，灵字背后代表的天道轨迹越来越高深，他渐渐发现二者代表的天道轨迹竟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他读懂了一个白色灵字，再去读黑色灵字，便会不由产生一种深入灵魂的厌恶感。
    那种感觉，便好比一个人乘坐马车要去某个地方，马车的前后各自拴着一匹骏马。两匹马都很健壮，力量几在伯仲之间，都拼了命的往前拉扯，结果不能使他更快的到达目的地，却只能在原地徘徊不前。
    每每尝试一次，云客都被这种矛盾滞塞感逼的简直想要发疯。
    ……
    既然双灵齐修这条路走得不顺畅，如何在修行一道走得更远，他只能够靠自己摸索了。
    无奈之下，云客只能放弃了原来的修行方法，暂时选择一种灵字去修行。
    白玉老人的白玄灵字蕴养生灵之气，如风飘逸，如水无形，变化万千，威力并不很霸道，但胜在持久力长，与人对敌，宛若水滴石穿，有着难以捉摸的妙用……黑玉老人的黑玄灵字则满含九冥阴煞之力，威力无穷，杀伤力极为惊人，与人对战中能够以绝对的力量相碾压，与前者相比，其实后者更适合于自小被龙息锤炼的身强体健的云客。
    但不知为何，或者白玉老人给云客的感觉更靠谱些，或者生灵之气与那道龙息更加契合，云客隐隐觉得自己还是先修行白玄灵字的好。
    这么想的，便也是这么做的。这些日子以来，云客所修行的，几乎全都是那些白色的灵字，而至于那些黑色灵字，他暂时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理会……
    在重明岛时，囿于黑白不相融和，云客暂时只修行了《衍正天行道》的第一道和《魔帝九重天》的第一重，其后便难有寸进。但他尝试着放弃黑色灵字而只修白色灵字后，体内静止的灵力竟又慢慢有了些许增加。虽然由于两种灵力不相融和，使他读懂灵字的速度极为缓慢，但至少……是增加的……
    云客虽无奈，但也只能这样修行下去。
    这一夜，他静坐悟灵，又读懂了三百多个灵字……
    ……
    每一日的清晨都会使人欢喜，因为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全新的开始。
    但今日的一大早，张府后宅便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将这大好的晨光搅合的面目全非。
    周七顺，是周一典的管家。这位身材消瘦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儿，将‘小人’这两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果张家最恨的人是周一典，那么如今站在堂中趾高气扬的周七顺在张家仇恨榜上，一定高居第二的位置。
    张素月看着强盗般闯入自家客厅里的周七顺，以及他身后一群虎视眈眈的劲衣大汉，俏脸冷的像是蒙了一层霜。
    她看着满脸骄纵之色的周七顺，阻住手拿拖把笤帚面带愤色的张家众家丁，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带人强自闯入我家府宅，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这夏皇城中，便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周七顺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裂开大嘴哈哈大笑。“莫说现在没有王法，便是有王法，在这夏皇城方圆三百里，也应在我周家家法之下！这个最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周七顺嘲讽瞥了一眼张素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对着张素月摊开道“小姑娘，我现在要正式通知你一件事，你这‘张氏裁衣坊’现在要改名了！”
    张素月心头大怒，但仍是不由自主向着那张纸看去。她刚看了个开头，周七顺便‘唰’一声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这是收据，你爹死之前，已经将这裁衣坊连同你这硕大的张府后宅，一并卖给了我家老爷！”周七顺笑嘻嘻道。
    “你胡说！”站在张素月身后，被女子称为九伯的白发老人看到周家竟然无耻到了这等地步，再也无法忍耐，抢出一步指着周七顺喝道。
    周七顺三角眼一翻，浑不将老者看在眼里，而是晃了晃脑袋，看着脸色已气的发青的张素月，道“贤侄女，我家老爷与你爹交好，本来你爹死了，他是非常心痛的。看在你死去的老爹份上，我家老爷心地善良，半年来一直没有将这份收据兑现。但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如今已过了半年时间，这收据终究是要兑现的不是？我们此次来，便是来帮你搬家的！”
    张素月心中气急，但脸上却慢慢恢复了平静。对方是来故意找茬的，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她大可不在意对方的话，大袖一挥将他们轰出门去。但是眉目瞟了瞟自家府中手拿棍棒挤在一起声色荏苒的众家丁，再瞟一眼周七顺身后那十数个膀大腰宽的大汉，她只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咦！这么巧啊？我这里恰好也有一张收据！你且看看什么时候能够帮我兑现？”
    就在张素月一筹莫展时，一道调笑意味甚浓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客披散着头发，身着一身洁白的睡袍，踏着轻快的脚步，沐着明媚的晨光，面带一丝笑意，缓缓走了过来……
    他身上那件睡袍是张素月亲自为他挑选的，世代裁衣制衣毕竟有其眼光独到之处。这件衣服穿在身，云客英挺的身姿以及那张七分呆气外带三分飞扬的脸，稚嫩中不由被衬托出一丝英俊味道…
    少年一出场，所有人便把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张素月看着沐着晨光而来的少年，心中登时涌出一抹喜意，而周七顺一张老脸，却突然垮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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