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绿竹一柄鞘
    咦？
    云客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再次向那节竹子看去。‘呛’一声剑鸣，一道剑光再次斩中那处。
    第一次是无意，并没有看清。但这一次，云客却看得极为清晰。剑光斩过那棵竹子，那竹子连颤都没有颤一下，剑光便忽的消散而去……
    “真是件怪事？”云客暗道。
    以他如今功力，一剑斩出，又是刻意为之，便是一株环抱粗的大树，也一定会拦腰而断。这翠竹不足手腕粗细，全力一剑竟不能在其上留下半丝印痕？它竟然如此坚韧？
    “前辈……”云客接连斩出数剑，每一剑都斩在那节竹茎上，没有出现意外，翠竹始终纹丝不动。云客不解，向着不参佛走去。
    ……
    不参佛正仰躺在那块大石上喝酒，听到云客所述，脸上也罕见的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思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参佛脸上的疑惑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惊喜。
    “小子，你，似乎捡到宝了！”
    “捡到宝了？”云客眉头微蹙。
    “你去数一数刚才斩中的是第几节翠竹，从下往上，从上往下，各数一遍！”不参佛郑重道。
    心中虽不明所以，但心想不参佛这么说定有些道理，云客转身向着那棵竹子走去。
    一、二、三……
    不数则已，这一数，颇出乎云客意料。因为不论是从上往下数，
    还是从下往上数，他方才斩中的那节竹茎，都恰好是第十三节……
    “前辈！巧了！都是第十三节！”云客冲着远处的不参佛喊道。
    “十三？十三？竟然是十三？”不参佛口中喃喃自语，片刻后脸上现出一抹狂喜。“小子，你捡到大宝贝了！”
    云客眉头蹙起，不知不参佛口中的‘大宝贝’意欲何指？
    “小子，斩其上一节与其下一节，只把这第十三节取下来！”不参佛将一句话送入云客耳中。
    “将它斩下？”云客心头一凛。他方才斩了数十剑也没能在这棵竹子上留下一丝印痕，此刻再斩，岂不是白费力气？
    不参佛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云客只好硬起头皮，‘唰唰’两剑向着那棵竹子斩去。
    本以为这两剑的结果会和先前一样，只是没想到，只听‘咔咔’两声，翠竹应声而断。云客来不及惊喜，身形一动，在那中间一节竹茎落地之前将其接在了手里。
    这节竹茎大约五尺来长，通体笔直，碧绿如玉，云客施展天眼细细查探，也没有看出一丝杂质。这分明不像天生地长的一节绿竹，倒像是最纯净的玉石雕刻成的一件工艺品。
    ……
    云客喜滋滋的将这节翠竹交到不参佛手中，不参佛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神情，面色郑重，食指与拇指一齐用力，向着掌心的翠竹用力捏去。淡淡土黄色的灵力缠绕肥粗的指端，以不参佛的实力境界，可想而知这两指间会有着怎样的力道。只是，令一旁云客目瞪口呆的是，不参佛如此用力，翠竹依然丝毫无损，连印痕都没有出现半丝……
    “哈哈哈！果然是千年绿竹髓！”不参佛浑厚的笑声传遍整片竹林。
    “千年绿竹髓？”云客咕哝一遍。“是什么东西？”
    不参佛心情极好，兴致勃勃向云客解释道“翡翠绿竹，生命力极为顽强，只生长在天地灵气汇聚之地。由于其内所蕴含的蓬勃生命力，甚至可以用作灵药，对修行者宁静心神，受伤后祛除死气，都有着极好的效果。而这绿竹髓，则更是翡翠绿竹中的极品。”不参佛一顿，将掌心中的竹茎抚摸一遍，继续道“每万株翠竹，会有几率出现一株竹王。当竹王生长超过千年，便会将整株绿竹的九成生命力向着其中间一节汇聚。这最中间一节竹茎，便会形成千年绿竹髓。竹王蕴含整片竹林九成的生命力，而这绿竹髓，则由九成的竹王生命力凝聚而成。也就是说，此区区五尺一节竹茎，蕴含的生命力超过这片竹林总数的八成之多！”
    “这么厉害？”云客瞪大眼睛望着不参佛手中的竹茎，眸中尽显震撼之色。
    “不止如此！”不参佛微微摇头，接着道“千年竹王，凝竹髓于第九节。此后经三百年再生两节，竹髓转至第十节，再三百年转至第十一节……此竹髓乃是第十三节所凝聚，凝聚至此，经过了多少年？你自己应该算得出来。”
    云客心意一动，自然算出一个数字，嘴角一瞥，毫不掩饰心中震撼之意。
    “恭喜前辈得了这么一件宝贝！”云客冲着不参佛道。
    “哦？”不参佛圆圆的佛爷脸上浓眉一挑，饶有兴致的看着云客“你不想要？”
    “呃？”云客挠了挠头，小声咕哝道“鬼才不想要？傻瓜才不想要？”这一举动一闪而逝。须臾，云客正容道“若不是前辈指点，我连这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如何识得这等宝物。而且……”云客略一沉吟，接着诚恳道，“若不是前辈出手相救，我能不能活着从大天都逃出都是问题，如此宝物，恰好用来报答前辈的搭救之恩？”
    不参佛目光直勾勾看着云客，似要直看到他的内心深处。云客坦然回视，神情自若。
    “哈哈哈！”不参佛仰头一声大笑，将手中的竹髓随手一丢，向着云客丢去。云客大惊，下意识将它接住，有些不解的望向不参佛。
    “你那一剑若是斩的高出一节或者低出一节，恐都会错过这节竹髓，但随手一剑，却偏偏斩中了它。由此可见，你与它，实在有着命中注定的缘分。千年绿竹髓虽是好东西，但大和尚已经用它不到了。再说发现它的是你，将它斩下的亦是你，大和尚连一顿饭都不肯白吃你的，难道还会抢你的东西不成？”说着，不参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咕咚’灌了一口，赞一声“好酒！”，一摇三晃走向了那块大石。
    话说到此处，云客看了一眼不参佛，再看一眼手中的千年绿竹髓，知晓再推辞反显做作，坦然将其收下。
    窸窸窣窣！雪灵兽从云客衣襟中钻出，睁开惺忪的睡眼，爬到了云客肩头。突然，它看到奇怪的一幕，一双小肉掌在云客的脸颊上扒拉了几下。
    “别闹！”云客笑骂一句，扭头向着雪灵兽看来。只是，这一抬头，他也看到了竹林的变化，神色不由一片凝重。“这是怎么了？”
    放眼过去，只见整片葱郁的竹林，不知何时开始蒙上一层衰色。绿的发青的竹叶像墨染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去，簌簌扬扬从竹梢飘下，像下了一场竹叶雨……
    “竹髓被取出，此间山谷中八成生命力被抽离，如此场景，自是自然的！”不参佛淡漠道。
    云客浓眉皱起，环顾四周，只见整片山谷中的竹子无一例外，确实都在渐渐枯去，心头不由生出一丝不忍。“可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云客看着掌心的竹髓，似是自语般道。
    “草木而已，枯荣有时，反正你已得了宝贝，何故管它死活？”不参佛仍是一副淡漠的语气。
    云客不置可否，微微摇了摇头。“为一己私利，徒惹整片鲜活的竹林就此衰败，我心中，有些不忍。”
    不参佛拿眼瞥了一眼云客，看到云客眉间的愧疚不似作伪，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
    “一入修行之道，当以追求天道为己任。世人追求修行的极致，最在意的永远是自己的利益，连他人的性命都可随手斩之，有几人会像你这般婆婆妈妈在意几株草木的死活？你不是大和尚，也不是小和尚，这样的心肠，如何能够参悟天道至理？”
    云客仍是摇头。“只是，有些不忍，我也不喜……”
    望着漫天纷飞落叶，站在云客肩头的雪灵兽此刻也不再乱蹦乱跳，反而老实了许多，一双灵动的眼球中，似也流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不参佛望着林中的一人一兽，突然觉得好生有趣。
    “果然是年轻人，若是你再活个两三百年，看透修行界诸多的美丑行径，想来就不会有今日这种感叹了。不过……”
    “最好不要这样！”不参佛眸中涌出一抹欣赏。“识尽乾坤大，仍怜草木青，若你能始终保持如此心性，或许真能走得比大和尚更远，替他赎罪，也……”这句话不参佛只是在心中说的，而口中说出的，却是另外一句话。
    “若想保住这片竹林，并非没有办法。”
    云客神情一动。“什么办法？”
    不参佛遥遥伸手一探，绿竹髓‘嗖’一声从云客手中挣脱，飞到了他的手里。“呛”，再一声响，方星剑来到了不参佛另一只手中。
    土黄色的灵力涌动，荡漾成一片浓郁的灵力旋涡。光芒在方星剑上不停闪烁，整把剑都变成了通体土黄色。
    不参佛一只手横握竹髓，另一只手高高扬起，一剑斩了下去。
    “当”一声脆响。剑刃斩中竹茎，却没有一斩而断，而是只斩出一个约莫一半深的缺口，长剑深深卡在了里面。
    见此情景，莫说云客，便是不参佛自己，眸中也涌出一抹浓浓的震撼。他不是云客，以他真正圣字境的修为，手中方星剑又可称半圣兵，竟不能一剑斩断竹髓？
    不参佛举起长剑，灵力涌动中，又是一剑斩落。
    竹髓虽是天地至宝，但也经不起不参佛两剑。只听‘咔擦’一声，断成三尺与两尺长的两段。
    “将一截埋在竹王生长之处，这片竹林便不会彻底枯去。”说着，不参佛将方星剑以及两截竹髓都丢给了云客。
    云客依言而行，果然那些飘落的竹叶开始减少，再过片刻，终于停了下来。
    “这片竹林算是保住了，再过个百十年，一定可以再恢复原来生机。只是，你手中的竹髓，却至少少了一半的生命力！要是大和尚，绝不会做这么白痴的事！”不参佛表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云客，不无惋惜道。
    云客听得此言，心中也是一阵肉痛，不过……心头深处却也涌出一丝淡淡的甜意。这丝甜意因何而来，好像并不知晓，但总而言之，云客感觉自己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收回目光，云客看向手中的半截竹茎。一端是一节竹骨，而另一端，却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竹本是中空的，斩去一截，剩下的这节倒形成了一根一端开口的竹管……
    看着那端黑黝黝的孔洞，云客灵机一动。他握住方星剑，作势向着竹管中插去。本以为能够插进去的，只是这一尝试，才发现方星剑竟宽出些许。
    “你要用这绿竹髓作剑鞘？”不参佛看到云客举止，愕然道，眼神十分古怪。
    方星剑虽可列入半圣兵的行列，但比起这绿竹髓的价值，似乎还有些不如。以它作剑鞘，连不参佛这等人物都感觉奢侈。好在看到剑与竹尺寸并不相称，他才若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本想云客会就此打消原来的想法，只是看到云客接下来的动作，不参佛差点郁闷的吐出一口老血……
    云客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放弃的意思。他将方星剑插在地上，腕间闪过一道光，掌心便多了另一柄长剑。一手执剑，一手执竹，云客重复先前的动作，将剑向着竹管插去。
    “真是个败家……”不参佛摇头自语，突然，他说了一半的话骤然停住，突兀地宛如被人堵住了嘴巴一般。
    ‘当’一声响，长剑插入竹髓。完美契合，宛如命中注定，宛如量身定制！
    “那是？”珏心剑虽只一闪便插入竹管，但不参佛何等眼力，自是在那一瞬就看出了此剑的不凡。“若是竹髓作此剑鞘，倒也匹配……”
    戏谑惋惜之意尽去，不参佛眸中一片理所当然……
    ……
    “真不知哪里来的少年，身上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么多？连大和尚都摸不清你的底细，真是奇哉怪哉！”不参佛边说边行，迈着大步，甩着布袋似的长袖，向着竹林外走去。身形肥大，却步履轻盈，一步迈出，身形已在数十丈之外，不过数步，身形便消失在远处，只有那句话犹在空中飘荡。
    “前辈！”云客这才发觉，大声呼喊。只是空旷的竹林只剩下他一人以及他肩头的雪灵兽，哪里还有不参佛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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