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老年至耄耋,须眉皆白,头顶无发,只有九枚戒疤,一身单薄僧衣,看其模样,赫然是曾经救赵子铭于蟒口的那位老僧人!
赵子铭赶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晚辈赵子铭,拜见前辈。”
老僧人右手微抬,小沙弥见状,忙搀扶其起身,待盘腿坐好,他缓缓说道:“先前天地之气变动,贫僧偶有所感,知有先天境高人来访,不想却是小友,当日一别,如今小友已窥得妙境,可喜可贺。”
听得这话,赵子铭略有些疑惑,在他的感应中,老僧人的实力未曾突破后天,跨入先天,仅仅是打通了玄关而已,又如何能感知天地元气的变动?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老僧人淡淡一笑,道:“贫僧近日观摩天地,冥想我佛,小有所成,故稍异于常人。”
赵子铭若有所觉,也不怕失礼,再认真端详了一遍老僧人,这才骇然发现,自己若闭上眼睛,根本无法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这只有一种解释,老僧人的佛法委实高深到了难以测度的境地,单以境界而论,比他高出了不知多少,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引动天地元气入体。
至此,赵子铭也大概猜出了老僧人的身份,是灵隐寺的上任方丈,空见大师,他由衷赞道:“大师佛法高深,晚辈自愧不如。”
空见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佛法无边,老衲所得,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何况为时甚晚,不足道矣。”
赵子铭不明其意,只得沉默。
空见问道:“小友此来,可是为的宁施主?”
赵子铭道:“正是,小虞……是晚辈的好友,晚辈听说,她并非自愿相嫁于太子,而是受到了胁迫,晚辈……”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空见笑了笑,略微浊黄的眸中,透出看破世情的智慧光芒,他指了指高坡左侧不远处的一个峰头,道:“宁施主在寺中时,常登临山巅远眺,似在等候某人,今日小友降临,老衲方知其所望,亦忖度出小友是为她而来,太子所为,却是给自己带去了一场大灾啊。”
他顿了顿,叹道:“宁施主的确是为了保全敝寺生灵而被迫入宫的,老衲观她已萌生死志,小友若能救她出来,实乃大大减轻了敝寺的罪孽。”
赵子铭默然片刻,道:“不瞒大师,晚辈练功时出了差错,致使实力大损,对入宫救人,并无十分把握,不知大师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空见敛眉沉吟,而后问道:“那以小友现在的实力,能否拖住太子?”
赵子铭道:“应该没有问题。我原本打算延请一些江湖朋友一起行动,一旦救人时被发现,就由我负责缠住太子,而他们则护送小虞离开,只是短时间内找不到足够的合适人手。”
空见想了一会,说道:“敝寺刚遭大劫,门内高手死伤过半,一时也难以抽调人手,且我等僧众修习的武学功法广为人知,不宜进宫,老衲有一好友,名唤剑三,隐居于城西的墨竹茶庄,实力犹在我之上,老衲修书一封,由小友代为邀之,小友意下如何?”
赵子铭大喜道:“若如此,当真再好不过,多谢大师!”
空见当即唤小沙弥取来笔墨纸砚,写完了信,递给赵子铭。
赵子铭接过信,察觉到空见的手微有些颤抖,同时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压抑,不由问道:“大师,您怎么了?”
空见说话的声音骤然间小了下去,几至不可闻,然而神情依旧安然沉静,“老衲余时无多,最后有一言赠小友。”
“因果轮回,大道不止,杀生有妄,万法自然。”
说罢,双眸缓闭,竟没有了呼吸!
狂风乍起,高坡上空霎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地上花草一刹那枯萎凋落,碎灭成灰,但异象却只局限于此,高坡外的其他地方,一切如故。
赵子铭立于风中,闭目感受着周身天地元气的疯狂涌动,双眉微沉,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念道:“因果轮回,大道不止,杀生有妄,万法自然。”
俄顷,风停云散,赵子铭睁开眼睛,望着空见安详的面容,深深一躬,而后转身离去。
……
墨竹茶庄,坐落于都城西侧一座低矮山丘的山脚处,依山傍水,景致盎然。
庄子内外,遍生绿竹,其间偶尔杂生几株通体漆黑的异种,隆冬时节,取竹梢之叶数片,以雪水煮之,便可得到一壶驰名京都的“墨竹”茶。
因茶之名,故而这个偏僻的小小庄园却声名远播,广为人知。
庄园主人乃一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既非大富大贵的财主,也没有煊赫的权势,但武功修为尚可,又好结交江湖豪杰,所以多年来倒也无人打这个庄子的主意。
不过唯有与庄主越广闽私交甚笃的寥寥数人,才知道他能在天子脚下,保住这个招人眼红的庄园的真正原因。
十多年前,那时墨竹茶之名刚开始流传,就已经有不少达官贵人起了购庄之心,越广闽虽以祖传产业不便出售为由,拒绝了一大批人,但面临的压力无疑日益增加。
一个夏天的夜晚,一位王府管家登门,替自家权势滔天的王爷传达了收购茶庄的意思,越广闽终于无法再直接开口拒绝了,便请求管家给他半个月时间考虑考虑。
送走那王府管家后,越广闽心烦意乱的走到竹林里散步,遇一浑身浴血的老者昏躺在地上,他也是个宅心仁厚之辈,将受伤的老者背回府上救治。
这老者伤势极重,好几个京城名医都束手无策,劝越广闽为其准备后事,但越广闽却没有听从他们的建议,反而一咬牙,将自己从先父那儿继承来的珍藏多年的一颗疗伤圣药大还丹用在了老者身上。
三个月后,老者伤势痊愈。在这期间,越广闽迫于无奈,将茶庄卖给了那个亲王,举家搬迁至老宅居住。
伤愈的老者去了一趟亲王府,回来后告诉越广闽,让他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越广闽云里雾里,不明其意,但由于之前已经看出老者是一名武功远超自己的大高手,以为他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人要对自己不利,便赶忙吩咐下人收拾行礼。
仅仅半天过后,那个曾经负责收购茶庄的王府管家来访,满面笑容,态度谦卑,找了一个奇怪的理由,亲手把茶庄地契还给了越广闽,后者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此事肯定是老者出手之故。
自此,但凡有人要打茶庄的主意,不论使什么手段,不出两日,老者定能解决问题,而他也一直生活在茶庄之中。
但老者生性极度孤僻,从不与他人交流,整日呆在自己的房内,十多年来,就连越广闽也没和他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故而关于老者的身世,越广闽一无所知,只知道其自称剑三。
此时,会大厅里,越广闽正满面奇怪的看着一个白衣少年,“赵公子,你确定你要找的人是剑三前辈?”
赵子铭点头道:“正是,还望越庄主代为引见。”
越广闽皱眉说道:“赵公子,并非在下不肯帮忙,而是剑三前辈十分不喜会,就算我为你通告,他多半也不会搭理。”
赵子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无妨,此信乃剑三前辈一位好友所写,劳烦庄主代为转交,前辈看过信,应该会破例的。”
越广闽拿了信,将信将疑的去了,不多时就返回大厅,惊奇的打量了赵子铭片刻,伸手道:“赵公子请随我来,前辈果真答应了。”
庄园后山,一条小溪边有木屋一栋,这就是剑三的隐居之处,赵子铭走出竹林,刚好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将锐利逼人的目光射了过来。
至于越广闽,早在离木屋尚有半里路之时,就以不便打扰为由,给赵子铭指明了方向,然后返身回去了。
剑三看到赵子铭,二话不说,竟一个踏步,疾若惊雷般地冲了过来,在他手中,提着一柄竹剑。
这一剑的特点是快,若换成普通人对上,即便打通了玄关,也很难反应过来,更别说躲避或者招架了。
但赵子铭毕竟是先天级的强者,虽然此刻实力大减,可经验与意识犹在,这快剑对他来说,自是没什么威胁。
只见他左脚不动,右脚后旋半圈,身子侧让些许,再伸出左手屈指一弹,便将竹剑弹开了去。
剑三只觉虎口一麻,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让他几欲立足不稳,不过他的打斗经验何其丰富,持剑的右手划了个半弧,身随剑走,旋转一圈,反而借力挥出了第二剑。
此剑一出,有低沉啸音忽起,赵子铭微感凛然,识得此乃重剑,讲究以力破巧,除了硬接,别无他法,便握起拳头,一拳砸了过去。
当!
拳剑交击,如若古钟长鸣,剑三此次可无法轻易的化去反震之力了,有些狼狈的退了十数丈,才稳住身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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