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宽敞的房间内,陈唐已经在享受贵宾待遇。他明白姜炜的安排,也属于一种赔礼谢罪,以及示好。手一翻,那枚令牌在手,丝丝寒意,无孔不入。此物必然是用一种极为特殊的材料炼制而成,用沈墨河的话说,叫做“寒铁玄气”。最初赠送此牌的时候,女童的意思是让陈唐有朝一日,有机会来到海边时,出示此牌,可进入罗刹海市。换句话说,这应该是一枚通行令牌。陈唐倒没想到,此牌的面子如此之大,连沈墨河都毕恭毕敬。那么显然,牌面上那个不认识的古字,就呼之欲出了,十有八九,乃是个“敖”字。女童与她爷爷,皆出身敖家,而且身份不低。“这些妖魔世家,倒不完全的面目可憎……”其实在此之前,与胡氏姐妹的接触,陈唐便有这想法。胡氏属于半种,有着一半人的血统,对于人族亲近,并不奇怪。而纯种的敖家与黄家,如果从生灵的角度上看,与人也是一样的本质。有着喜怒哀乐,有着野望欲求。牠们并非扁平事物,而是立体的生命,绝不能用单纯的好坏来进行划分。人亦如此,同样具备着复杂的动物性。陈唐并非要当什么哲学家,他只是尽可能客观地分析对方,包括那对爷孙,包括那位沈墨河。彼此之间,并没有相处接触多少,所谓善恶,因时而异,不好妄下结论。揣摩着令牌,感受那一股寒凉玄气,陈唐有意外发现。觉得脑海清明,很是冷静。他当即闭目养神,开始调息养气。接下来两三天,丰盛的饭菜都准时送到房中。而陈唐又收到了数份厚礼,其中有一袋子晶莹剔透的沙子,名曰:神河沙;有一张宽大的蚌壳,置于窗台或室外,可凝聚甘露。饮食之,清甜可口,沁人心扉;还有满满一箱金银财宝,打开箱子一看,珠光宝气,分外惹眼……这些礼物,神河沙是一尾大黑鱼送来的;蚌壳是一只巨大的螃蟹献上的;而满箱的财宝,则是两个一人高的半虾人抬来的……诸多水族精怪现身,轮番登场,姜炜担心吓着别人,叮嘱船中旅商这段期间不要到外面来。莫说别人,便是姜炜自己,都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与此同时,还有些眼红。送来的,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一些宝物,在凡俗间,甚至千金难求。东西全部送到陈唐的房间,陈唐看着,心中有一种“迈步提前进入小康”的感觉。不,已经是大康了。还不用迈步,坐在这里,财宝便一件接着一件送来。诸多东西,不是沈墨河送的,而是洈水沿途别的精怪送来的。也不知道牠们从哪打听到的消息,反正表现积极,相当殷勤。陈唐稍作思虑,便照单全收。他以前高中功名时,对于很多人情,却之不恭,现在也一样。对方送完,报了一通名头后便走,他总不好再把东西扔回水里。那些名头,说出来很是吓人,不是“某大王”,便是“某尊者”。若非亲身所见,陈唐都不敢相信江河之中,竟隐藏着如此多的精怪。想必平常时候,牠们基本都隐于深水处修炼,不常冒头。真正成了气候的妖魔,其实都有着颇强的地域性,盘踞一方,没什么事,基本不会离开。随着事物增添,陈唐已经在发愁上岸后该如何携带了。书箧内已经装载得满满当当,早超过了寻常人所能背负的重量,还有那一大箱子的金银财宝。想了想,便找姜炜拿来两口特别的箱子,互相之间,用结实的绳索拴住。这样的话,便能挂到胭脂马背上,让牠驮着走了。这重量不轻,可对于胭脂马而言,倒也不算什么。牠可是马妖,能拉着宽大的车子以及数人,一直从潘州奔赴宁州的。这一日,姜炜与那出身岷山的李道长一同来访,姜炜说道:“陈公子,明天即可抵达秦州码头了。”陈唐简单地回答:“好的。”姜炜看着他,脸色有些复杂,忽道:“陈公子非池中物,到了秦州,定然能大展宏图。”陈唐一摆手:“姜船主,有话请直说吧,无需拐弯抹角。”姜炜讪然一笑:“也无事,就想与公子结个善缘。”陈唐呵呵一笑:“这几天,多谢姜船主的招待了。”闻言,姜炜便知其意,心里暗叹一声。他做惯营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分得清场合人情,见着陈唐的态度,便知不好强求。由于陈唐的存在,这一段水道走得顺风顺水。相比起来,提供的饭菜及房间住宿,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商船本身,不无收获,日后航行,应该都能畅通无阻。这些,都沾染自陈唐的面子和人情。闲谈一会,姜炜与李道长便告辞离去。出到外面,走远了,姜炜低声问:“道长你看?”李道长摇摇头:“其气息收敛,感受不到端倪。越是如此,越感深不可测。”姜炜叹口气:“却不知他从哪儿得到的令牌,若我姜家得此牌,天下江海,何处去不得?”李道长眼皮子一跳:“姜船主三思。”姜炜瞥他一眼,哑然笑道:“你以为我要抢夺令牌?实在想太多,莫说没有任何把握,即使得了令牌又如何?那家随便一查,就能水落石出,这可是灭顶之祸,我还没有利令智昏到那一步。”李道长道:“我本想出钱与他置换些神河沙,却也不敢说出口。”有那一箱金银财宝,陈唐根本不缺钱。姜炜道:“如斯人物,之前却闻所未闻。不过天下之大,人来人往,他又带着画皮,不识真面目,倒也不奇怪。可惜了。”他一心要与陈唐结识,但彼此之间,并无话题。加上之前的算计,陈唐不追究,已经属于大人大量了。两人走后,陈唐依旧端坐于房中,目光闪烁。两口箱子,一口书箧,里头满载宝物。正所谓“怀璧自罪”,不管在船上,还是下船之后,都得小心谨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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